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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泠醒来时,是一个下午。
窗外大雪还未止歇,严寒的东风拍打着窗牖,将其震得呼啦啦作响。
她忘记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浑身酸痛无力。
见她醒来,绿芜赶忙回头去喊大夫。
姜泠身体虚弱,被人从榻上缓缓扶起来。
她微微蹙眉,瞧见大夫孙氏紧张着神色,去探她手腕上的脉象。
“我这是怎么了?”
回想起那日夜里,绿芜仍心有余悸。
小丫鬟在她面前哭出声:“夫人您不知道,您真是要吓死奴婢了。那天夜里奴婢去寻您,夫人您昏倒在相爷那儿,下面……下面流了好多的血……奴婢真的要被您吓死了!”
血?
她哪里来的血?
“奴婢在门口唤了三声,见您不应便推门而入。白花花的月光照着,地上一片血淋淋的,您就躺在血泊里……幸好您和您肚子里的孩子没什么大碍,不然奴婢当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听了绿芜的话,姜泠身子晃了一晃,愣了良久,才终于缓过神。
她转过头,死死盯着正替自己把脉之人。
见步夫人望过来,孙大夫恭敬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您已经有了不足两个月的身孕。”
姜泠的脸“唰”地一下变得煞白。
对方浑然不觉,自顾自地道:“虽说夫人您不甚晕厥,下面出了血,所幸救护及时,这才保得您与胎儿平安。只是如今夫人的胎象着实不稳固,平日里须得注意身子,否则将有滑胎或难产的风险。”
“这是稳胎药方,夫人收好了,按着这药方抓药,早中晚各服用一次。”
她双手攥着被褥,有气无力地应了声:“多谢。”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带上。
屋内只剩下她与绿芜,姜泠的身子彻底垮下来。
她有了步瞻的孩子。
这个节骨眼上,她怎么能有步瞻的孩子。
少女垂下眼,满脑子都是她拼命挽留步瞻,却换得对方一个背影的情景。那日灯火明白如昼,将她的身形映于通亮的菱镜上。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放下了所有尊严,却得不到他的半分触动。
男人的大手冷漠覆下,配合着她。他的眼中有审视,有嘲弄,唯独没有那一份怜惜。
寂寂寒夜,滚烫的只有她,还有她烧灼为灰烬的尊严。
姜泠深吸一口气,从回忆里跋涉出来,艰涩发问:“绿芜,我昏睡了多久?”
“夫人您是前儿个晚上晕倒的,昨天夜里相爷又出门捉了一批人,如今正在后院审讯他们。”
“姜家如何了?”
她的爹娘,她的阿衍,如何了?
听了这话,绿芜低下头,不敢看她。
“奴婢也不知道,听说相爷将老爷夫人他们关了起来。”
还好,只是关起来。
腹部又是一阵恶寒,令姜泠颦眉弓身,绿芜赶忙上前,一面轻抚着她的后背一面安慰她。
“夫人莫要担心,相爷他并非无情无义之人,况且咱们家老爷也未与步家撕破脸,看着您的面子上,相爷他……兴许会对姜家留情。”
冬风剧烈地吹着,她的咳嗽声亦是剧烈不止。方干呕罢,姜泠只觉得自己喉舌处一片干涩,满腹心事皆卡在喉咙眼儿里,不敢再说出来。
她原以为自己与步瞻夫妻一场,兴许看在这份薄面上,他可以放过自己的母家。虽说朝堂纷争她并不了解多少,却也明白父亲行为处事一向低调,如今更是致仕归家,丝毫阻挠不到步瞻的勃勃野心。
可即便如此。
他还是对姜家动了手,对于他没有丝毫威胁的姜家动了手。
他就像是一个冰冷无情的屠夫,势必要铲除上位这条道路上所有的异党,只留下甘愿听从他、臣服于他的奴隶。
姜泠感到绝望,闭上眼。
她嫁的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无法从他身上找到任何一丝有关乎正常人的情感,他没有喜,没有悲,没有爱,更没有情。
他像一座山,一座春风吹拂不到的、冷冰冰的大山。
良久,她颤抖着声音睁开眼。
“步瞻他,可知晓我有了身孕?”
绿芜小心翼翼地答:“自前夜过后,相爷几乎都在外奔波,未曾来过听云阁,也……不知晓夫人您的身孕。”
忽然,一个念头自姜泠脑海里闪过。
她的眸光闪了闪,继而猛地起身,此举吓了身侧的绿芜一跳,她不禁着急唤道:“夫人这是要去哪儿?”
她尚有着身孕,又经历了那样的事,着实不能乱跑。
门外寒风瑟瑟,大雪将停未停,干秃秃的枝干上一片茫茫雪白,风呼啦一吹,便有成堆的雪簌簌坠落。
她跑得急忙,一时竟忘了穿鞋袜,一脚踩在雪里,冻得浑身颤抖。
绿芜在身后焦急地喊:“夫人披件衣裳,当心着了凉——”
一路上,她撞见许多人。
青菊、芳姑姑、孙管事、冯氏身侧的婢女……
见大夫人这般,众人皆大吃一惊,继而或回避,或以异样的目光悄悄打量她。
看着她红着眼、披散着头发,不顾一切地朝后院跑去。
耳边风声飒飒,姜泠听不清谁在喊自己。
雪越下越大,落在她凌乱的发梢、单薄的衣肩,落在她毫无血色的面庞上。
她不知自己跑了多久。
终于,于一片冰天雪地里,撞上那个人。
他一袭雪色氅衣,从一间牢狱般的房间内推门而出。不知刚审讯罢何人,他手上竟还沾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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