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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睁眼释便成了这翎雪国的二皇子——樰燑释。樰燑是这个国家最为古老的姓氏,亦是皇族独有的传承。他是这一代皇族唯一的嫡皇子,母亲文宣皇后在生他之时难产而亡,只余一位大他五岁亲姐姐公主俪筠陪伴长大。
因为自出生起便不发一言,原本早该被立为太子的释至今依然只是个皇子,还是一个担了妖异之名的、被厌弃的皇子。庶出的皇兄樰燑灏,仗着母亲梓瞳是宠冠后宫的贵妃,对太子之位早已志在必得,从不将他放在眼中。因文宣皇后母族早已败落前朝无人依仗,加上不详之说,能在宫中平安长到十九岁,完全是靠的是姐姐舍命相护。而俪筠公主为了照顾弟弟,更是拖到今年方才出嫁,成了这都城之中不敢明言却人尽皆知的笑话。
虽然除了进学释几乎从不示于人前,但姐姐出嫁那日,依理要由他背入轿中,高呼三声“吉吉吉”,方为礼成。背姐上轿乃是易事,可这三声大吉该当如何。俪筠见弟弟为难,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故作轻松地说道“释,你送我上轿便好,喊与不喊,日子终究如常,不妨事的。”虽从来面无表情似是既无喜也无忧,但释心里一直是有数的,今日听姐姐如此说,便是犹如有人拿了木槌一下一下敲在心底,虽不重,却生疼。
这些年若无姐姐,他此刻身在何处尚不能知。堂堂一国嫡长公主,为自己耽误大好年华,二十四岁方才出嫁,虽说是去做太子妃,却要远嫁他国。听闻那埕焱国太子鲲絫自幼体弱,常年缠绵病榻,这才导致已年近二十却未择到合适的太子妃。姐姐不愿将自己的难过显于人前,待嫁期间始终笑靥如花,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看的释心酸不已。
自幼习文练武,他皆一点就通,哪怕是晦涩难懂的梵文经书,都能瞬间领悟,只这口不能言一处,便将所有努力皆置于无物。三岁之前父皇霖皓也曾想要努力治好他的失语之症,于是遍请名医诊治,还曾寄希望于道法仙术,但御医游医赤脚大夫,圣僧大德各路高人,但凡能治的都治过一遍,但凡能问的也都问过一回,皆是毫无头绪,诊不出个所以然,渐渐地父皇放弃了,最后连释自己也放弃了。
转眼便到了送亲的日子,这皇宫之中有些年头未办喜事了,霖皓似忽然想起这个嫡长女的诸多不易,又或者是两国邦交所需,这场送嫁仪式办的也算风光无两。整个皇宫披红挂绿,所有的柱子皆缠了红纱,自姐姐的寝殿至宫门,沿途所有正殿檐下均悬了五色喜帘并金丝绣球,大红的毡子一路铺到宫门口。
公主俪筠头戴五龙五凤鎏金璎珞攒花冠,正中一对龙凤以银缠金丝做托,点翠的凤尾展翅铺开,做游龙戏凤状,龙口之中嵌了一颗硕大圆润的明珠,散着温润之光。两侧两对龙凤略小,龙须微颤,凤口衔珠,并其他宝石花钿金银流苏,在夕阳映照之下甚是耀眼夺目。这花冠是释亲手设计的,今日戴在姐姐头上,并一身正红色喜服,衬得她粉面含春,娇俏动人。
“释,今日一去恐此生再难相见,虽生在这富贵极鼎的皇家,却又怎知不是一种悲哀。山河路远,日月难逢,你我皆各自珍重吧。”俪筠双眼含泪,却强忍着没有落下,紧紧拉着弟弟的手不愿松开。
因他不能说话,姐姐这里亦常备着笔墨纸砚,释提了笔在素笺上写了一行字“生亦何欢,别又何苦,饶不能选,也莫轻纵。姐姐,愿汝万法随心,万世皆安!”搁了笔,他伸手取一旁托盘中放着的金色盖头,轻轻为姐姐盖在头上,背了她出门。这一路,笙管笛箫,鼓乐齐鸣,在这面上热闹内里凄凉的气氛中,释一路将姐姐背进喜轿。剩下的便是他放下轿帘,高呼三声大吉,即算礼成。
这轿帘容易放,大吉无从喊。释冷眼扫过不远处一众人等,父皇略显悲恸的脸、各宫嫔妃等着看戏的脸、樰燑灏幸灾乐祸的脸逐一落入眼中。轻叹了口气,他抬手准备去扯轿帘,突然眼前闪过一道白光,手背瞬间便火辣辣的疼。释不由自主缩回手,只见那道白光亦停在轿顶不动了。低头看了看手背上的三道血痕和那轿顶上端坐着的白猫,他一时之间颇感无奈。
还不及有更多反应,四下里突然骚乱起来,众人面露恐惧,议论纷纷“天呐,大喜的日子出现猫可太不吉利了。”“不得了,快将那畜生赶走。”“这皇宫几十年没见过猫,从哪里冒出来的啊?”“想来是有灾星在此,才会惹来猫患”
传说翎雪国皇族祖先乃上古蛇神所化,初时法力低弱以真身于稷山修炼,中遇恶猫险些丧命,幸得上苍搭救,以天雷劈了猫妖才得以存活,故而代代相传,皇宫大内万不可出现猫儿。释对此类传言一向嗤之以鼻,世人无知,总想要为自己贴个云遮雾罩的不凡来历,以示独特不同,皇家便更是如此,编上一段神仙传说,方显皇权有理,尊贵天授。但不论他如何看待,这只端坐轿顶的猫儿,终是给这场送亲礼添了麻烦。
顺手扯过身旁内监的拂尘,他想要将那猫儿赶下来,却冷不防身后樰燑灏已将佩剑拔出,朝着白猫直直飞了过去。谁知那白猫甚是灵巧,竟然在剑堪堪刺到它的一瞬纵身向上一跃,轻松地躲了过去。看着不远处钉在柱上晃晃悠悠的佩剑,樰燑灏的脸色难看起来,回身一把将内监们刚取来的绳网抓在手中,看准方向,猛地撒了出去,绳网带了戾气朝着猫儿扑去,一下子将它罩在中间。
众人纷纷叫好,樰燑灏得意地朝着轿子走去,就在他要将网收拢的一刻,网中的白猫突然发作,只见它用嘴叼住绳网,脑袋轻轻一晃,抬起两只前爪,露出锋利无比的指甲,只轻轻在嘴前挥了几下,那结实的绳网瞬间被撕碎,樰燑灏用劲收网却落了空,身形不稳一个趔趄摔倒在轿前。周围的宫人忙上去搀扶,一时间轿前混乱不堪。
趁此混乱释悄然绕到轿侧,将一侧的纱帘轻轻拉开一条小缝,正看到姐姐掀起盖头略有焦急的向外张望,便伸了手进去轻轻拍了拍姐姐的肩膀,这是他们之间安慰对方的方式,亦是提醒对方自己无恙的信号。俪筠公主见弟弟面色平静,便也放下盖头,看似内心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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