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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这个问题,我觉得还需要再看看。”路易-波拿巴突然开口了,“之前的宅邸是我父亲所有的,父亲还没有回来我就住进去,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再说了,住进那里,我觉得也有些扎眼……刚刚回来的我,最好还是另外找一个简朴、低调的地方住比较好,这样也可以稍稍避开人们的视线。”
“你的考虑倒是挺周全的啊……”皇帝陛下哑然失笑,“那好吧,我的兄弟,一切如你所愿吧,你可以自己找一个住处,购置的费用可以由皇室的库房负责。”
“谢谢您的恩宠,陛下!”路易-波拿巴躬下了身来,感激皇帝的慷慨馈赠。
接着,他转身,跟在了夏尔后面,离开了花园。
皇帝陛下默默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从花坛之间消失,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了盛放的鲜花上面,似乎在酝酿着新的诗篇。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了背后传来一个婉转低沉同时平静冷漠的声音。
“你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我的孩子。”
皇帝陛下收回了思绪,然后微微转身。
这是一个大概五十多岁年纪的妇人,虽然岁月已经让她的眼角和脸颊布满了皱纹,但是平静的面孔,依旧让她显得雍容端庄。
她身上穿着宫廷的长裙,脖子上戴着珍珠项链,充满了华贵的气派,而她犀利的眼神,更是显得咄咄逼人。她身上弥漫的那种颐指气使的气势,不是珠宝能够堆砌出来的,只有那种长期掌握了权力的人,才会有这种压迫性的气场。
这就是拿破仑一世皇帝的皇后,当今皇帝的母亲,曾经的摄政太后,露易莎-波拿巴,原名露易莎-冯-哈布斯堡。
虽然已经亲政掌权这么多年,但是当母亲真的怒气勃发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皇帝陛下的心跳还是不可避免地加速了一小会儿,母亲多年来所积累的积威,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失的。
但是,他毕竟是皇帝,皇帝是不能畏惧任何人的。
仅仅片刻之后,皇帝陛下就恢复了平常的从容。
他往母亲背后扫了一眼,发现所有廷臣和侍从都已经自觉退下了,没有一个人在十米之内,虽然所有人都低垂着视线,但是难以掩饰住内心的紧张不安。
有什么可怕的呢?他心想。
“我不知道您是指什么,我的母后。”
“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要再装模作样了吧,弗朗克。”眼见儿子这时候还躲躲闪闪,太后更加不悦了,微微皱起了眉头。“你知道我是指什么,我刚刚就见了那位危险的源头。”
【拿破仑二世皇帝全名是弗朗索瓦-约瑟夫-拿破仑-波拿巴(fran?ois joseph charles bonaparte),拿破仑是帝号,所以一般是用弗朗索瓦这个名字称呼他,而因为太后来自德意志,所以使用德语念法弗朗克franck来作为对儿子的称呼。】
“他是我的堂兄,不是什么危险,您怕是认错人了。”皇帝陛下不动声色地回答。
“正因为是你的堂兄,所以才危险,你永远不该忘了,波拿巴家族到底是什么人!这个家族的成员,要么是到处风流的浪荡子,要么是满腹权欲的野心家,有些人甚至两者都是,哪怕离了几里路都能闻到他们的臭味,刚才我就闻到了,难受的很。”皇太后陛下一脸平静,但是嘴角当中却有一丝不屑,“比较起来,热罗姆那家伙还算是好的了,虽然是个浪荡子,但是至少没有太多野心,不是一个过分危险的人,甚至可以说他已经是你父亲的兄弟们里面最可爱的一个人了,如果要重用皇族,那么最好的人选只能是他。”
“恐怕我不能同意您的意见,母亲。”皇帝陛下也板起了脸来,“在您对着我痛骂波拿巴们的时候,您不能忘了,我也是一个波拿巴。”
“你是我儿子。”太后稍微一滞。“你和他们是不一样,你是与生俱来的皇帝。”
“正因为我是与生俱来的皇帝,所以我不得不为帝国负责。”皇帝陛下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了,“每个人都有野心,有野心并不是什么疾病,相反这是一种可贵的品质。只有有野心的人才会为我所用,才会为了讨我的欢心去做我需要他做的东西,那些无欲无求的人我该怎么驱使他们呢?他们根本毫无意义。”
“但是野心太过于炽烈了,那就不会仅仅想着要为你所用而已了。”皇太后陛下阴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没才能的人,至少会满足于你给的荣华富贵,但是有点才能的人,就会想入非非了,他们不会感谢你给他带来的一切,反而会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还会觉得你给的太少!尤其是这帮皇族,他们还会觊觎你的皇位!当年我帮你把这些混账东西统统赶跑了,这是为了你好,为什么你非要再把危险自己找回来?这只是给你自己惹祸而已!”
“就算这样,也比您给我找的这帮人要好。”皇帝陛下似乎也被母亲的训斥惹出了一点怒火,“您给我配的这些都是什么人?这是一群利欲熏心的无耻之徒,他们把整个国家搞得乌烟瘴气,到处都是贪腐横行,人们怨声载道,他们都以为我不知道吗?我知道得太清楚了!人民把怨言都汇聚到了我的身上,我每天都在感受着这股愤怒的力量!您说得对,也许我的亲戚们的野心确实可能在未来威胁我,然而在此时此刻,您留下的这帮人却已经在威胁我,威胁这个帝国了!如果不采取断然措施的话,1789年发生的事情,这个国家的人民还会再来一次,而且为时不远,难道您希望让自己和姨母面临一样的命运吗?”
皇帝陛下的反驳,让太后更加恼怒了,她最不喜欢让自己和姨母相提并论。
那个所谓的姨母,就是路易十六的王后、早几十年嫁过来的安托瓦内特,她在享受了几十年的荣华富贵之后,在恐怖的浪潮当中丢失了自己的国家,后来跟随着路易十六的脚步上了断头台。
哈布斯堡的公主,嫁给了法兰西前后两个王朝的君主,这倒也算是命运的拨弄吧。
“居然将我……将我和她相提并论,你……你还有良心吗?!”太后上前一步,冷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我有哪一点对不起你父亲和你?你父亲出征在外的时候,是我在帮助他维持这个国家,你父亲死后,你是个懵懂的孩子,是我帮你保住了你的皇位,把那些阴谋家和你那些蠢蠢欲动的亲戚统统压得喘不过气来!没有我的话,你还能够在今天安安静静地在这里,以这种愚蠢的口气跟你的母亲说话吗?”
母亲毫不留情的质问,让皇帝陛下又觉得尴尬又觉得难堪。
他知道,太后的话,某种程度上也是对的。
他继位的时候才十岁,那十年里面确实是太后一一扫除了各路反叛势力,然后再帮他把有威胁的皇族统统赶跑了,这才帮他稳住了江山,让他有了一个亲政的良好环境,不管怎么说,这份恩情他倒还是记得的。
“您之前为我做的一切,我承您的情,母亲。”陛下终于向人稍微低了下头,“但是现在,情势不同了,您留下的那帮人,现在除了败坏帝国的声誉,败坏我的统治之外,别无用处,所以我不得不进行清洗,只有把国家的机器洗干净了,这个国家才能进入到新的时代里面。”
“所以你打算让您的堂兄弟们回来,帮你做持刀的人?”皇太后陛下反问,“你是打了让他们扫干净现在的高层,然后再把他们推出去当替罪羊的主意,对吧,我的儿子?”
“有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做点什么。”皇帝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现在的形势让我觉得有必要这么做,他们已经怨声载道了,人民需要看到一些新面孔,而我是能够给他们的。您应该也能够接受吧?旧的东西总是会被新的所取代。”
“你把他们说得太差劲了,实际上他们没那么糟糕。”皇太后陛下别开了视线,“实际上换谁来都差不多,你以为热罗姆的位置上换成路易,情况就会好吗?人民照样怨声载道,这群人都是只为自己的混账,谁也不比谁好。再说了,你自以为情况一切在掌握当中,但是真的一定如此吗?你用他们做刀来清洗前人,但是他们难道没有自己的意志?不,他们会防着你过河拆桥的,到时候你就会发现,这些人比庸庸碌碌的老人更加难对付。趁着一切都没太迟,早点停下你的举动吧,弗朗克,你的母亲留给你的东西没那么糟糕。”
看到皇太后放缓了态度,皇帝陛下也降下了音调。
“母后,您老了,还有点恋旧,这一点我理解。但是,我的意志是不会改变的。”他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天边的白云,“不把那些碍眼的东西清洗掉,我是不会罢手的,未来的问题交给未来去解决,但是人民怨声载道的危机却近在眼前,我必须解决掉迫在眉睫的问题。”
“那……那让他们收敛一点,怎么样?”皇太后陛下犹豫了片刻之后,探询地看着儿子,“留着他们和新起来的人互相争斗,两面制衡,不是挺好的吗?”
“您赶走吕西安和路易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皇帝的嘴角微微扯动,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母亲,我是您的学生,我是看着您长大的啊……”
要制衡的话,他让自己的人互相斗就行了,何须让旧臣们来,他需要的是把旧有的东西一扫而空,让这个国家真正完全随着他的意志而动。
“真的要这么绝情吗?”皇太后陛下的脸又沉下来了。
“我不会太绝情的。”陛下从容地耸了耸肩,“愿意主动退出的,我会让他们保全大部分财产退休,就像缪拉那样。”
看着儿子从容不迫的模样,太后的怒火重新燃起来了。
“皇帝!”因为炽烈的恼怒,太后陛下提高了音量。“你非要这么做吗?”
“妈妈,我有一句话送你,是我父亲说过的。”陛下向母亲微笑。
“上帝赐予我皇冠,谁若触碰,谁就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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