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此女断不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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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自后晋为都城，历经辽、金陪都，二百余年三朝修缮，位于城内东北角的皇城颇有几分气象，远不是金国黄龙府皇宫所能比拟的。</p>

这也是完颜亶早年间一直心心念念的迁都原因之一。</p>

如今，他终于住进南京皇城，人却只剩了半条命。</p>

二十八，夜里戌时末。</p>

在龙床上昏沉了一日的完颜亶竟在入夜后短暂清醒清醒过来。</p>

睁眼见身旁宫女有些眼生，完颜亶嘶哑道：“你是谁？朕在哪儿？”</p>

“陛下，奴婢是柴昭容身边的黛蕊，此处是南京皇城元和宫”</p>

黛蕊忙跪地回答，同时向另一名宫女使了眼色，示意赶紧通知柴昭容过来。</p>

形容枯槁的完颜亶似乎迷茫起来，开始回想自己是怎么到的南京城。</p>

不多时，柴圆仪快步走来，原本平静的脸色，却在距离龙床尚有十几步时已杏目含泪。</p>

最后这几步，她走的格外急切。</p>

“陛下，终于醒了”柴圆仪扑至床畔，一开口，泪已经流了下来。</p>

关切、惶恐之情溢于言表。</p>

完颜亶见宠妃到来，也稍稍有些激动，吃力的抬起手拍了拍柴圆仪的手背，随后问起贵妃卓陀等人现下在何处。</p>

一听这个，柴圆仪哭的更利害了，小心翼翼讲道：“数日前，陛下亲自命人将卓陀姐姐、石敦姐姐等人处死了”</p>

完颜亶闻言惊愕，一时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p>

多年前，他便有过酒后砍杀皇后裴满氏的先例，是以处死妃嫔这种事发生在他身上似乎并不稀奇。</p>

可完颜亶拼命回想，混沌大脑中却想不起任何一丝和此事有关的回忆。</p>

迷茫间，完颜亶下意识想到了自己最信任的驮满赤古，忙道：“昭容，请赤古来一趟.”</p>

柴圆仪又哭，抽噎道：“陛下忘了么？这月十三，在榆州时赤古将臣妾掳走，幸而陛下察觉赤古欲行不轨，将其当场斩杀”</p>

记忆像潮水一般猛然涌进完颜亶脑袋中。</p>

处死赤古的旨意乃他金口玉言，他自是想了起来。</p>

完颜亶内心不由一片萧索.此刻他明白，自己大概是病了。</p>

正是因为生了病，便是像赤古、李俦这样的忠臣也开始三心二意、胆敢觊觎他的东西、他的女人！</p>

起初，完颜亶满腔愤怒，只觉整个世界都背叛了他。</p>

随后又瞧见趴在床边期期艾艾不住抹泪的柴圆仪，心下才稍稍生出一些暖意来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啊！</p>

便是到了此时，也只有昭容对朕不离不弃了！</p>

“昭容啊，近日来，吓的不轻吧。”</p>

“呜呜.陛下的身子快些好起来吧，陛下是臣妾的天，陛下昏迷这些日子，臣妾日日胆战心惊，没睡过一个安稳觉”</p>

柴圆仪抹泪答话时，余光却留意到黛蕊从殿外进来后，一直在朝自己使眼色，好像很着急。</p>

“哎，朕会好起来的！待朕杀了那逆臣完颜亮，便封昭容为贵妃.”</p>

“谢陛下，呜呜呜于臣妾来讲，贵妃、昭容、才人并无二致，只要陛下身体康健，臣妾便心满意足了。”</p>

柴圆仪倒是想问问黛蕊到底发生了何事，昏迷多日后的完颜亶却明显聊兴正浓。</p>

“哎！后宫人众，但待朕真心的，也只有昭容一人了”</p>

完颜亶有被柴圆仪的话感动到。</p>

柴圆仪着急脱身，借着擦泪思索几息，忙道：“陛下昏迷这几日，全赖太子稳定南狩军心，臣妾带太子过来与陛下说说话吧？”</p>

“好！”</p>

这个提议马上抓住了完颜亶的心，柴圆仪这才借机走出了寝殿。</p>

一出门，黛蕊急忙跟上。</p>

“发生了何事？”方才还泪水涟涟的柴圆仪，此时已是一脸清冷。</p>

“方才国师遣人通知奴婢，待会，楚王要过来了！”</p>

同为汉人的黛蕊在柴圆仪身旁伺候多年，知晓后者某些计划。</p>

她之所以着急，正是因为完颜亶好死不死的，竟在这个时候醒了！</p>

柴圆仪果然顿住了脚步，稍一思忖便道：“黛蕊，去煮一副定魂汤来.”</p>

定魂汤由半夏、竹茹、炙甘草、押不芦等草药熬煮的一个药方，最后一味草药押不芦有毒，可助人入眠。</p>

但身体虚弱者，需慎用，搞不好这助眠就变成了昏迷。</p>

此药有害，可黛蕊听了吩咐，却毫不犹豫的回道：“好！奴婢这就去。”</p>

完颜亶自榆州移驾南京时，在太虚和柴圆仪联手操弄下，以太子完颜安之名发昭，命合札亲军大部留在了榆州，抵抗不久后可能会到来的完颜亮叛军。</p>

如今这皇城，外部守卫多为韩、郭两家汉渤军，后宫内侍则几乎都换成了柴圆仪的人，是以黛蕊倒也不怕这定魂汤一事败露。</p>

亥时初，黛蕊端着汤药随柴圆仪回返。</p>

等了这么一会，完颜亶已经有些撑不住，昏昏欲睡。</p>

可见到柴圆仪并没有带来太子，完颜亶还是打起精神道：“昭容，太子呢？”</p>

“陛下，方才太子已经睡下了，臣妾已让人将太子喊醒，前来觐见。”</p>

说话间，柴圆仪在床沿坐了下来，从托盘中端了药碗，拿调羹盛了汤药送到完颜亶嘴边，“陛下，吃了这药，能多撑一会，好等太子前来”</p>

完颜亶嗅出药汤苦辛刺鼻，原本不愿喝，可为了见上儿子一面，还是强忍着吞咽下去。</p>

一碗药汤，只喝了一半，本就身体虚亏严重的完颜亶便脑袋一歪，昏睡过去。</p>

柴圆仪却仍担心药力不够一般，让黛蕊掰开了完颜亶的嘴，将最后一点汤药统统灌了进去。</p>

做完这些，柴圆仪来不及重新梳洗打扮，便有内侍低声禀道：“国师领着楚王来了”</p>

夜半，外臣入后宫。</p>

且不止一两人，随陈初和太虚一起入宫的还有长子、焦屠两位猛将兄，以及大宝剑。</p>

步入寝殿时，门口小黄门想要拦一下，却被国师瞪了一眼，当即躬身低头，不敢动弹。</p>

大宝剑依照惯例，先在殿内四处查看一番，确定里面没有埋伏之后才退回陈初身后。</p>

陈初径直走到龙床边，居高临下好生打量了这位初次谋面的金国皇帝</p>

即便到了如今，周、西夏两国依然奉金国为上国，齐国也只是凭着去年河北一战，去掉了‘父国’这一屈辱称号。</p>

也就是说，仅仅在前年，这位金帝还是天下共主。</p>

可此时一看，完颜亶脸色灰白，呼吸急促，即使在昏迷中面皮仍时不时的抽动几下，明明还不到四十岁，却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p>

长子、焦屠也对完颜亶颇感兴趣，踮脚打量。</p>

这种感觉，就连陈初都是第一次体验.横扫天下的金国之主、齐周两国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曾经天下最有权势之人.</p>

此刻就这么静静躺在几人面前，像蔡州珍兽园兽笼中被铁链锁了脖颈的动物。</p>

再想起，此人眼下落在齐国手中，皆赖淮北多年谋划，陈初也不由生出几许飘飘然。</p>

太虚偷偷瞄了一眼楚王的神情，适时开口道：“王爷，这位便是柴昭容.”</p>

自进殿后，注意力始终聚焦于完颜亶的陈初，这才发现，龙床边还跪着一位女子。</p>

“民女见过楚王.”柴圆仪双手交叠扣于地，额头轻触手背，行了一个标准的跪拜大礼。</p>

陈初尚未看到这柴圆仪的模样，只听她声音中隐隐哽咽，拜伏下的肩膀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激动。</p>

“起来吧，我已听道长讲了你所做之事，你无需害怕，也不用跪着”</p>

陈初说罢，柴圆仪缓缓起身、抬头，却见梨花带雨的脸蛋上竟嵌了一丝笑容，“民女并未害怕，这一拜，是替北境汉家儿女谢过楚王再造之恩。离家十四载，今日终于见着家乡来的兄长接圆仪重归家园，圆仪怎会害怕？”</p>

虽是笑着说的，但越说泪越多，其中蕴含的心酸苦楚，令人动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