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为国除贼，虽死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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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九，重阳。</p>

拂晓时，临安城西北首次发现淮北军行踪。</p>

待到天光大亮，这支大约只有三千余人的淮北前锋竟嚣张的逼近到了临安三里。</p>

是可忍孰不可忍！</p>

前来勤王的衢州官员会同睦州乡绅带来的民团合计两万余人，见淮北人少，或是想趁对方立足未稳想拿下首功，主动从城南城西集结。</p>

奈何属下令出多门，厢军、民团、衙役、家丁和被裹挟来的民夫兵不识将、将不知兵，两万多人乱烘烘挤在一起，毫无秩序可言。</p>

衢州知府辰时中下令集结，可直到一个多时辰后的巳时末，连简单队列都没有完成。</p>

起初，那淮北前锋军官悠闲的停在远处，只当看戏一般，可等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没了兴致。</p>

一阵凄厉喇叭声之后，三千马军中的两千人当即整队前出。</p>

勤王临安的两府乡兵直到淮北马军发起冲锋，都未能完成最简单军阵布置.</p>

一方混乱笨拙，一方敏捷凌厉。</p>

结果可想而知。</p>

一如当年金国灭辽的关键战役，护步达冈之战，金军以两万轻骑大破辽国五十万人马。辽国伏尸百里，金国却仅仅折损了千余人。</p>

冷兵器时代就是这般，兵力优势在遭遇战中远没有想象的那般重要。</p>

首重军纪，二重一往无前的气势，三则是百战百胜后养出的‘老子天下第一’的必胜信念。</p>

两府乡兵大多头次经历战阵，倔强青铜上来就撞上了最强王者，就算你再倔强也没用啊。</p>

列队俩时辰，战斗半刻钟。</p>

甚至都没能撑到半刻钟。</p>

因偏安江南，临安朝最缺的就是战马，这些地方官和乡绅组织乌合之众自然没有马军这种高级玩意儿。</p>

整个临安朝，也只有临安城内驻有马军六千。</p>

可城外的战斗战斗摧枯拉朽，临安城却没有一点要外出支援的意思，眼睁睁看着淮北前锋在旷野中四处捕捉两府官员、乡绅。</p>

午后未时末，临安西逐渐平静下来。</p>

翌日晨午，晋王大军主力进抵临安城下，于此同时，一直没有露面的齐国水军史大郎部，重新出现在钱塘湾内，故地重游。</p>

但比起上一回，这次临安城内的气氛更要诡异。</p>

上回，虽有水军封锁了钱塘湾，但对方无登岸攻城之力，临安文武虽紧张但没有太过害怕。</p>

可这回，城西的晋王大军却连营十里，摆出了一战灭国的架势。</p>

可是，相比惶恐不安的官员，往常最胆小的百姓们却显得没那么畏惧毕竟晋王大军已连下数城，却从未听说过有屠城、滥杀、劫掠之事。</p>

而士子阶层，心情最为复杂。</p>

他们自幼接受的教育便是忠君爱国，以此说来，此时该与国共进退才是。</p>

可近年来国朝昏招频出，又接连丢失淮南、江宁，如今连陪都临安都被齐军所围，心中自是有股无处发泄的怒火。</p>

但是，让他们恨晋王，他们却又恨不起来</p>

若认安丰那位太上皇，晋王便是奉了皇命前来征讨，临安圣上身为人子，与父开战，占不了道理。</p>

若不认安丰那位，人家楚王也不算无端生事，毕竟咱大周背盟偷袭淮北在先。</p>

是以，这股夹杂着屈辱的怒火在心中发酵几日后，愈加难受，却找不到一个发泄点。</p>

还好，九月初十夜，陈伯康陈大人为他们指了一条‘明路’。</p>

其实，自九月初七，临安城内已实行战时宵禁。</p>

但周帝前有打算弃城逃往蜀地的前科，众士子为防陛下弃百万军民不顾，聚集在皇城外的丽正门。</p>

大周对士人优渥，一早就养成了士子骄纵习气，再有上回因士子哭庙被收监，最后全须全影的释放，无疑更加重了他们优越感。</p>

是以，对宵禁之令熟视无睹。</p>

九月初十，城外大军压境，城内丽正门前已聚集了千余士子，为防内乱，朝廷安抚不成后，命一小黄门外出宣旨，要求众人于今夜子时前自行散去，否则后果自负。</p>

这‘后果自负’颇有点熟悉味道，让众人不由联想到多年前齐国的宣德门之变。</p>

听到小黄门这般赤裸裸的威胁，身为士子领袖的顾云棠不由大怒，若不是丽正门外有兵丁维持秩序，那小黄门差点被打死在当场。</p>

可到了午后，众士子冷静了下来，开始惴惴不安。</p>

毕竟，生死关头，谁不害怕？</p>

傍晚时，已是人心浮动，梅瑶梅大家却突然出现在了丽正门</p>

一番与大家同进共退的表态后，重新坚定了顾云棠等领袖的意志。</p>

一来，有过上次主动入监的举动，梅大家在大伙心中的地位非凡，早已被他们视为了自己人。</p>

二来，青年士子，最受不了激，梅大家虽未明言激将，但人家一个女子都来了，咱若是怕了跑回家，还算甚男子汉！</p>

交谈间，众人又从梅大家口中得知，‘秀州水患’一事。</p>

“.晋王一路南下，从未听说过某城出现过重大伤亡，便是抵抗他的文武军将被俘后，也可得医治疗伤，晋王一句‘各为其主罢了’，就将他们缴械释放。却不想，这秀州百姓却被当地守臣害了性命”</p>

梅瑶说起此事，一副悲天悯人的伤感神色。</p>

周围众人哑口愕然人淮北军南下没杀几个人，百姓最严重的死伤竟是自家官员造成的？</p>

并且，还没能阻拦人家的脚步！</p>

蠢比坏更令人难以接受。</p>

水淹秀州的消息迅速在士子中间传开，有家乡来自秀州的士子当即哭了出来。</p>

顾云棠等人沉默半天，忽道：“梅大家，那淮北究竟是何等模样？”</p>

梅瑶稍一思忖，回道：“诸位也知，奴家自齐国来，若由奴来评价，有失偏颇。”</p>

“梅大家只管说，此处又无外人。”</p>

“那那奴家便依着在淮北的所见所闻讲一讲吧。”</p>

四周马上静了下来，梅瑶和众士子盘腿而坐，缓缓道：“淮北呀，是片乐土，那里老有所养、幼有所教，难有所助，壮年者皆有生计.官民一体，军民鱼水”</p>

许是将淮北形容的太过完美了，顿时有几名听众露出了不信表情，有人道：“世上怎会有这种地方？”</p>

梅瑶被打断也不恼，浅笑道：“奴家在淮北驻留时间不长，或许说的有失偏颇，但陆公、易安先生先后去往淮北后，却主动留下，想来那里定有引人之处。”</p>

“这倒是陆公可是眼里揉不得沙子。”</p>

“对对，言卿兄前年便去了淮北，不也没回来么！去年他在来信中说起那淮北，和梅大家说的差不多！”</p>

当即有数人以现身说法佐证了梅大家之言。</p>

梅瑶又道：“以后若有机会，诸位可亲自去走一走看一看。”</p>

周围响起数道叹息，自前年开始，大周便严防淮河界了，没点门道的人根本去不了。</p>

那顾云棠思索片刻，却忽然稍显羞赧的问道：“梅大家，世人都说你是晋王的红颜知己，晋王为数不多的题名赠词中，有两首都是写于你的。梅大家讲讲，晋王是个甚样的人？”</p>

士人也八卦，十数双眼睛顿时都看了过来。</p>

他们对这等男女粉红绯红的兴趣，一点不比对国家大事的兴趣少。</p>

世人多爱名妓与枭雄的故事，但梅瑶却知，自己和楚王屁事没有，不过，这些年对这桩绯闻，她也从未真正澄清过。</p>

一来，和楚王关系暧昧难明，于她来说，是一层极重要的保护！</p>

仅一个‘楚王红颜知己’的名头，就足够齐周两国无人敢强迫她做不喜之事了。</p>

二来，这也有助于她提高自己的逼格，和知名度。</p>

这回，听闻顾云棠亲口相问，梅瑶不由失神片刻，随即苦涩一笑，缓缓回道：“晋王呀，是这世间的大英雄.”</p>

丽正门前之事，自然也传进了宫内。</p>

身为一国君王，却被千余人堵在家门口以防他逃走确实有点屈辱了。</p>

当临安知府柴肃将梅瑶出现在士子中间的消息禀于周帝时，后者顿时动怒，“又是此女！上回朕好心没杀她，却不知图报！她一个齐人老掺和我大周之事，必是齐国细作！柴大人，遣人将她了缢死！”</p>

柴肃忙道：“陛下，万万不可啊！”</p>

“怎了！朕还杀不得一名歌姬了？”</p>

周帝更怒，可柴肃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瞬间清醒，“陛下难道忘了，年初和安丰和议时，对方点名要求释放此女。外间.外间更是早有传闻，此女和晋王关系匪浅”</p>

说到晋王，周帝已明白了柴肃的意思.打，咱是打不过的，最终还是要和议，你杀了他的女人，那不是凭空为和议制造难度么。</p>

整个大周，都弥漫着怯弱之气，这股气质和柴极、柴崇父子俩的个人性格分不开。</p>

如今淮北军已兵临城下，若是某些英武君王，大概会以雷霆手段扫平丽正门外的士子、再将可能与淮北暧昧的所有人捕杀，以示背水一战，为全城军民去了侥幸心理。</p>

可周帝显然不是这种人，并且，如今临安城内的气氛也不允许他这般做。</p>

一心想着和议的情况下，所有事都会束手束脚、瞻前顾后。</p>

柴肃见周帝不说话了，小心又问了一句，“陛下，那今晚子时还需强行驱散士子么？”</p>

“驱散！必须驱散！”</p>

为显示自己没被一名歌姬吓到，周帝声音冷厉。</p>

柴肃欲言又止，最终一个深揖后，退往殿外，只是他刚走到殿门，御座之上的周帝忽又唤道：“柴大人”</p>

“微臣在”</p>

&lt;div class=&quot;contentadv&quot;&gt; 柴肃连忙驻足，重新走回周帝面前，等待后者吩咐，却见周帝面带讪讪之色，迟疑了几息才道：“子时清场，你从宫中带几名女侍，若梅大家坚持不走，便让女侍将她拉走，莫.莫伤了她，也莫要让差役上手，以免落晋王口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