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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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已过大半，太阳隐到云后, 天幕灰白, 四下渐起寒凉。</p>

回城的路途中，罗翠微很沉默, 只顾一颗接一颗往嘴里塞着梅子。</p>

她除了眼神看起来略有些直外，神色并无异样，可夏侯绫心中却渐渐有些不确定——</p>

方才她自以为将事情含糊过去了, 或许，其实并没有？</p>

毕竟她跟在罗翠微身边许多年, 对罗翠微的举止习惯是最了解不过的。</p>

若是叫旁人来看, 罗翠微此刻不停地吃梅子, 左不过就是孕中贪嘴罢了；可夏侯绫清楚记得，以往她一旦突然陷入沉默并不停地吃东西，那通常都是因为在想事情。</p>

不停地往口中塞小零嘴, 或者漫无目的地拨着小算盘，是罗翠微遇到问题想不通时惯有的动作。</p>

夏侯绫嗓子紧了又紧, 眼角余光频频偷着觑罗翠微的神色, 最终还是忍不住轻声道，“翠微, 有……”</p>

“先别同我说话, ”罗翠微以眼尾随意扫向她，打断了她的话, 又含了一颗梅子, “想事呢, 我最近脑子慢，还总七拐八弯的，你不要扰我。”</p>

夏侯绫深深吐纳一口长气，抿紧唇角认命的浅笑。</p>

看来，有些事她还是想岔了些。</p>

当初那个能临危受命扛起罗家的泼辣大姑娘，即便有孕后时常神思散些，脑子也慢些，可若真有事时，她依然还是那个不省油的罗家大姑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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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小院还不到酉时，原本说要带着宋玖元先回来谈事的云烈却不在。</p>

唤来陶音一问，才知云烈在未时是回来过的，正申时过后有人来禀了什么事，他便让宋玖元先回家，自己又与来人一道匆匆出去了。</p>

罗翠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听到陶音询问是否要布菜开饭，便随意地摆摆手，“你替我送一盅汤到偏厅，再拿一碟子点心给我。”</p>

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偏厅。</p>

“光喝汤吃点心，这不好吧？”陶音将忧心的目光投向夏侯绫，小声道，“夏侯姑娘，咱们是不是去劝劝？”</p>

夏侯绫垂脸摸了摸鼻子，神情有些古怪，“这会儿我可不敢往她面前凑。”</p>

她有预感，待罗翠微将事情想明白了，头一件要做的必定就是将她训个狗血喷头。</p>

“夏侯姑娘，你笑得很怪啊。”陶音疑惑地打量了夏侯绫的神情后，嘀咕了一句。</p>

眸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眉梢上却又挂着淡淡骄傲；像是无奈苦笑，又像是与有荣焉。</p>

好端端一张温雅端和的俏脸，被这过于复杂的表情扭曲得都快变形了。</p>

夏侯绫以食指直接抵住鼻尖，连声闷笑，“待会儿我若挨骂，你千万别来求情，在外头听着就是了。”</p>

罗大姑娘训人的规矩，她一辈子都不会忘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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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厅内，罗翠微仪态散漫地靠着椅背坐着，左腿绷直，脚尖抵着案下横木，面上神色却是近日少见的凝重专注。</p>

右手随意地拨着一个金箔包框的小算盘。</p>

那小算盘本是用花梨木做的框、梁，却贴了有纹饰的金箔，珠子是一种罕见的河磨玉，色泽深翠，质地朴实凝沉，与寻常的软玉大不相同。</p>

因它太过直白露富，通常罗翠微不会轻易将它取出来显在人前，只有事想不通时才会放到手边定神。</p>

兀自沉思良久后，罗翠微眸底一沉，倏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探出头去：“夏侯绫，你给我进来！”</p>

先前夏侯绫就料到自己必定要挨训，便一直等在院中的树下。</p>

听到这声明显压着火气的召唤，夏侯绫清了清嗓子，一边朝她投去软软的笑脸，一边迈开步子走向石阶。</p>

对她那稍显心虚的赔笑，罗翠微半点也不领情，“砰”地关了窗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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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翠微慵懒靠着椅背，唇角挂着冷冷的笑，右手举起那小算盘不停上下摇晃。</p>

算盘珠子急促脆响，带着某种威压与警告。</p>

“你……后来是怎么察觉不对的？”夏侯绫站在桌前，小心翼翼地问。</p>

罗翠微轻轻将小算盘拍到桌面上，似笑非笑，“你说呢？”</p>

初时她因为才孕吐过不久，脑子混混沌沌的，虽觉事有古怪，却没精神去深想，只顾对“那人竟只用寻常的迷药打自己”而恼火。</p>

她近来总是这样，时不时就会有些奇怪的跑偏，等事后再倒回去想，自己都不明白当时为何会有那些莫名其妙的反应。</p>

就在与夏侯绫回来的路上，她慢慢缓过神，总算察觉了些苗头。</p>

以夏侯绫多年来对她的维护，眼睁睁看着有人意图伤害她，事后竟没有半句义愤填膺的话，这是很不对劲的。</p>

再有，无论那折扇男子是否真是人拐子，既夏侯绫察觉了他的意图还挡下了迷药，没将那人踩到地上暴揍一顿再扭送官府，却还放他走了，这就更加不合夏侯绫一惯的作风了。</p>

“说吧，那人什么身份？”</p>

见罗翠微神情冷冷淡淡，虽不豫，却不像大动肝火的模样，夏侯绫心中稍安，一五一十道，“我并不确定他的身份，只是远远瞧见他接近你的动作不对，扇子上又似乎有古怪，这才赶过去挡住他的。”</p>

罗翠微垂眸，端起面前的汤盅，捏住小银匙的手指不着痕迹地轻颤。</p>

此刻回想当时的场面，她忆起夏侯绫于电光火石之间急奔而来后，分明是背对那人，以身将她挡得严严实实。</p>

也就是说，若那人扇子上的“乾坤”是致命杀招，夏侯绫根本就是不要命在护她。</p>

“那迷药，是你原本带在身边的，还是他扇子上的？”罗翠微才抿了半匙热汤，嗓子却紧到有些轻微沙哑。</p>

“都有，”夏侯绫低垂着脸，抬了抬自己的广袖，“我朝你跑过去时就将盛药的小竹管拿在手上了。”</p>

她用袖子朝那人扇子前挥挡的那一下，既将自己手中的迷药抛向他，也将他扇子上的迷药挡回去还给他了。</p>

罗翠微放下手中的汤盅，两手使劲按在桌面上，略倾身向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