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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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罗翠微当真打心底里希望自己能晕厥过去，待一觉醒来, 有人告诉她已经生完了, 那才真是美滋滋。</p>

有好几回她都已疼到眼前黑，惊喜地以为自己就要得偿所愿, 哪知每回就那么须臾瞬间的短暂徘徊, 过后一切照旧，该怎么疼还怎么疼。</p>

实在是很要命的经历。</p>

偏生她在一波接一波的疼痛下脑子清醒得很, 耳旁的那些对话全都听得清清楚楚。</p>

“她看起来很疼。”</p>

云烈的声音与平常大不相同, 木木的, 像厚厚的冰面下压着涌动暗流。</p>

若非此刻难受至极，罗翠微真想跳起来捶扁他的头——</p>

不是“看起来”很疼, 就是真的很疼啊！</p>

片刻后，又听云烈问了一句，“到底有多疼。”</p>

他问得很认真, 字字沉重, 又隐隐藏着些不欲为认知的无措与惶恐。</p>

罗翠微在心中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却无端又有些怜爱。</p>

她家这狗子, 怕是吓着了。</p>

心尖一软, 她便松了牙关, 极力凝神听着稳婆的指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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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可曾有过指尖被门缝夹的经历？”花明冷静地看着云烈那神色莫测的脸。</p>

云烈淡淡抬眸看了她一眼，并未答话。</p>

花明想了想，以下巴指了指床榻上的罗翠微, 冷静地答疑解惑, “王妃殿下目前, 约莫就是……指尖反复被门缝挤砸那么疼。”</p>

答疑结束，她也无心计较对方究竟是否感同身受，接着道，“请殿下还是出去候着吧，您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除了让王妃殿下很想打您之外，没什么用处。”</p>

见云烈似要说什么，花明赶紧又道，“若王妃殿下分神打人，就不好专心生孩子了。”</p>

说到底，冷静又耿直的花明大夫就是想将这位帮不上忙的殿下赶出去，以免他杵在这里碍手碍脚罢了。</p>

毕竟，若是他待会儿被吓晕过去，还得劳她这个大夫分神关照，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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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花明的话，又看了看忙前忙后的三名稳婆后，面无表情的云烈薄唇抿成直线，沉默地站起身，脚步徐缓地绕过屏风，来到寝殿外间。</p>

在门后站定。</p>

盯着雕花的门扉看了许久后，云烈缓缓伸手将门拉开一道缝隙。</p>

透过门缝，可以瞧见候在外头的那些焦急又无能为力的身影。</p>

他敛了敛密长的睫，左手探向门缝，然后……</p>

右臂使劲全力，将门扉呼啦一甩。</p>

电光火石间有遽痛骤然钻心。</p>

他徐徐闭上眼，听着身后传来罗翠微那模糊而隐忍的呼痛之声，心疼得几乎要碎成片。</p>

当初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过，会对她很好；可如今她那么疼，他却什么也做不了。</p>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言而无信的混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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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罗翠微幽幽转醒时，眼皮才软软抬起，就被近在咫尺的脑袋吓了一跳。</p>

不过此刻她四肢软，周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疼，只能敷衍地眨眨眼以示惊讶。</p>

云烈那高高大大的身躯就这么委屈地蹲缩在床畔，左臂横在榻沿，整张脸埋在自己的臂弯。</p>

夏日黄昏的余晖懒懒洒进一层淡淡灿金。</p>

窗外有鸣蛩嘶嘶，衬得寝殿内分外宁静。</p>

察觉到他的右手似乎正握着自己的手，罗翠微试着动了动指尖，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p>

他周身似是一颤，却没抬头，仍旧维持着将脸埋在臂弯的姿态。</p>

只是瓮声闷闷，轻哑，带了如释重负的笑，“还睡吗？”</p>

罗翠微好奇地抿了抿唇，以手肘轻蹭他的顶，“你哭了？”</p>

她的嗓音是脱力过后的轻浅，有些许沙哑，低笑隐隐。</p>

虽是问句，那藏不住的调侃笑意却分明笃定。</p>

云烈没应声，藏在自己臂弯的脑袋蹭了蹭，片刻后才抬起头来，哼道，“不可能的。”</p>

明明就哭过，眼尾都还泛着红呢。罗翠微轻轻勾起唇，却好心地放他一马，没戳穿他。</p>

罗翠微原想问问孩子这会儿在哪里，云烈却没给她机会，立刻站起身去取了些温水来给她润喉，跟着又耐心哄着喂了几口红糖粥。</p>

“你的手，怎么了？”罗翠微忽然惊讶地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瞪着那几根淤肿的手指。</p>

左手除拇指外的十指全都肿了一圈，明显是新淤的痕迹。</p>

云烈垂眸，唇角勾起，淡淡道，“不小心被门砸了一下。”</p>

“吓得夺门而逃的时候砸的？”罗翠微眉梢一挑，口中懒懒嘲笑着，却温柔地将他的指腹贴近自己的唇畔，轻轻吹了吹。</p>

许是见她神色懒懒无力，却并无睡意，云烈便窝上榻去，连人带被将她拥进怀里。</p>

“我听见的，是个六斤九两的小姑娘，”罗翠微眉眼浮起柔和的暖，软声咕囔，“抱到隔壁去睡了？”</p>

云烈“嗯”了一声，抬手捋了捋她鬓边湿碎的散。</p>

“真够重的，一定是个圆圆脸，”她抬起手，以指攀住他大掌的边沿，闭上眼逸出浅笑，感受着他的指腹划过自己的额角，“她很好看吧？”</p>

云烈负气般地撇了撇嘴，“不……”</p>

陡见娇妻忽地眉目圆瞠，他急忙讪讪改口，“不知道。”</p>

那时罗翠微精疲力竭地沉沉睡去，他心神不宁，哪有空再注意旁的事。</p>

“有你这样做父亲的吗？那可是你最该放在心尖上好好疼爱的小姑娘……”罗翠微瞪着他，面上浮起淡淡愠色。</p>

他却倏地低头，在她唇上啄了啄。</p>

“她不是。”他难得严肃地直视着她微恼的怒瞪，郑重声明。</p>

罗翠微磨了磨牙，正要喷火，他却又故技重施，再度轻轻啄吻了她的唇。</p>

“这才是我放在心尖上，最最疼爱的小姑娘。”</p>

哪怕很多年之后，家里有了更多的小姑娘，他怀里这个，都始终会是他心头最尖尖那一个。</p>

他就是偏要最最疼爱她，谁也别想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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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p>

孩子出生，寻常人想到的头一件事自然就该是起名字。</p>

“脸这么圆，就叫圆子吧。”</p>

昭王殿下此言一出，阖府震惊。</p>

王妃殿下对这敷衍至极的名字更是忍无可忍，随手抓起软枕就朝他迎面丢去。</p>

摒退众人后，云烈抱着那软枕巴巴凑到床前，“别气，你听我说。”</p>

靠坐在床头的罗翠微哼了一声，倾身探出手，想去拿床头小柜上的甜白瓷小盅。</p>

云烈赶忙将软枕扔到床角，替她将那盅栗茸羹端到面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