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七章 大隐于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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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五年五月二十三日黎明，一支数千人的队伍偃旗息鼓，沿着涡河大堤向东南方向绝尘而去。</p>

另一支数万人的大队伍却不知道什么原因，停顿于涡河以西约二十里的地方。在得知朱仙镇的官军主力南溃之后，这支部队似乎找到了方向。他们径直转向南去，向着扶沟、陈州（今河南省周口市淮阳县）、项城方向前进。</p>

而在更早些的时候，在朱仙镇外围的官军主力毫无征兆地开始了总退却。</p>

只见无数的官军像突然传染了失心疯一般，鼓噪着放弃了阵地，沿着朱仙镇经尉氏到郾城的大道一路向南狂奔。</p>

士卒们脱掉了碍事的甲衣，扔掉了沉重的盾车，抢走了所有能代步的骡马。他们没有组织、没有指挥、没有旗号，一支军队所应具备的所有纪律都没有。他们有的，只是不顾一切逃出生天的欲望。</p>

常闻：兵败如山倒。</p>

十数万人一齐逃命，那条年久失修且并不宽阔的道路如何能容纳？</p>

好在豫中平原一望无垠，两条腿行走也并不依赖道路。</p>

当官道人满为患之时，溃兵们迅速向官道两旁的荒野转移，转眼间便形成了一道数里宽的潮头。</p>

这潮头汹涌向前，吞噬了面前所有的一切。任何试图阻挡潮头前进的人，都逃不脱被践踏、被踩扁的悲惨结局。</p>

军官们所能控制的，顶多就是他私人豢养的那小群家丁亲将。</p>

将主平素通过家丁亲将来控制军队的做法，在这个危机的时刻完全失灵了。</p>

这些家丁亲将所能起到的最大作用，便是裹挟着他们的将主一起逃跑。而将主也在亲兵的鼓噪下，半推半就地被拥上了战马，向着远方奔去。因为将主们知道，只要手下的家丁亲将还在，重建军队保住富贵无非还是粮饷不足的老问题。毕竟粮饷难得，而当兵吃粮的人在乱世里多得很！</p>

小兵小将们跑了，那么他们的统帅们呢？</p>

……</p>

太子太保、左都督、挂平贼将军印的总兵官左良玉，亲领他的前营精锐，以整齐有序的行军队列，走在了整个溃逃队伍的最前方。</p>

因为在出发前尽力收集了各营马骡，加之准备充分、组织有力，并且有左良玉的亲自坐镇，所以七千步骑兵迅速拉开了与身后溃军的距离。</p>

黎明时分，这七千步骑兵已经通过尉氏县城，距离朱仙镇约八十里。</p>

前方不远处，便是进军时曾经徒涉过的一条干河沟——贾鲁河的支流洧水。只要通过洧水，那么他们便可以按照计划在鄢陵城进行短暂的修整和补充，进而依托鄢陵城接应溃退的主力，对试图截击主力的流贼进行机动打击。</p>

然而，就在左良玉沾沾自喜的时候，前方探马突然点响了号炮。</p>

很快有人来报：流贼依托洧水的河床构筑了工事，正在以逸待劳，等着大名鼎鼎的左平贼自己送上门去（注一）！</p>

闯贼是在围城打援！</p>

凭借多年征战沙场的经验，左良玉迅速做出了第一个正确的判断。</p>

流贼明围开封，暗图援军。援军一灭，开封城必然陷落。</p>

趁着朱仙镇两军对垒，流贼发扬人数优势，从北经西向南用壕沟画了一个百里之长的弧线。这个弧线北起朱仙镇，挡住官军北进开封之路；南至洧水，隔断了官军与后方基地郾城、汝宁、甚至是襄阳、德安的联系。</p>

断绝粮道与饷道的官军由此只剩下了三条路，要么向流贼防线拼死进攻，打通与开封之间的联系，并经过黄河以北进行补给；</p>

要么</p>

坐以待毙，在朱仙镇被困死、渴死或者等待更可怕的兵变；</p>

要么向东南撤退至南直，把汝宁府和他身后的整个湖广彻底敞开！</p>

不顾一切冲出去！</p>

左良玉迅速做出了第二个正确的判断。</p>

兵法上说，处处布兵，则处处漏洞。</p>

贼军的主力既要部署于朱仙镇以北，防止官军冲进开封城；还要部署兵力于百里防线，防止官军向西南突围。</p>

即便贼寇五十万之众一起上阵，这条百里防线也一样单薄。只要集中力量猛攻一点，必然能够杀出一条血路！</p>

后继部队凶多吉少！</p>

左良玉迅速做出了第三个正确的判断。</p>

杀开一条血路不难，自己的骑兵突围也不难，难的是后继部队突围。那些步卒行军八十里到达此地，早已经是精疲力竭。流贼以逸待劳，岂非是羊入狼窝？</p>

正确的判断才能形成正确的决断。</p>

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谁也不知道马背上这位高大的山东汉子心里想的是什么。</p>

很快，亲兵们清楚地听见了大帅沉着的军令：</p>

加速前进，坚决冲过洧水！通过洧水之后，直接前往信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