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五章 同床异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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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京面圣，到底干嘛。这个问题，廖大亨以前清楚，如今却迷糊了。</p>

之所以迷糊，并非他听不懂朱平槿的旨意，而是生死攸关，事涉自己而已。</p>

朝廷故事：抚、按二台，皆是钦差之官。一年期满，进京述职。</p>

皇帝听得高兴了，口出玉音：着某人再抚（按）某地一年。于是，抚、按二台重回任地，继续作威作福。</p>

若无再抚（按）旨意，又无升转行文，那倒霉蛋只好挂单吏部，等待组织重新分配工作。在此期间，按本官级别折俸，一应职务油水皆无，清贫度日，腌菜下饭。</p>

然而到了崇祯年，由于各地战事不断，四处动乱。新官往往不能按期到任，旧官逾期留任之事也就司空见惯了。</p>

廖大亨的巡抚也是一年任期。</p>

崇祯十三年底，原四川巡抚邵捷春为缇骑所逮，身为四川兵备的廖大亨火线上任，接任了四川巡抚一职。</p>

十四年岁末大战于广安，忧心前程的廖大亨便趁机向世子朱平槿询问前程。世子隐晦建议他谋取丁启睿的位置——五省督师。</p>

能得到五省督师之位固然好，只是廖大亨的官衔还差了点。</p>

督师，持敕书，捧尚方剑，上斩品官之首，下领一省数省军民，威福不下诸侯。故而督师，或由阁臣尚书外放，或由总督升任，绝无巡抚直升督师之例。</p>

况且丁启睿的五省督师之职，乃是个玩命的活计。若有蜀府之钱粮，护国之强军，五省督师或可堪任；若无，那不过是傅崇龙、汪乔年、邵捷春的下场。</p>

最近因兵败开封城下还丢了印信，丁启睿被逮入京，不正是应证了当初的判断？</p>

不甘于迷迷糊糊被人利用的廖大亨继续折腾，在南部县世子病榻前终于得到了明明白白的答案：</p>

只要肯俯首称臣，他便是位极人臣，子孙则公侯万代。为了让他彻底放心，世子还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保证：</p>

君与天下人共治天下。</p>

“老夫进京面圣，无非是为朱平槿登临天下廓清障碍！”廖大亨沉默不语，心中却五味杂陈，“他最大的障碍，不就是那位龙袍打着补丁的天下至尊乎？”</p>

小妾似乎没有察觉老爷的心思，嘴巴不停地说着：</p>

“……世子犯法，那也是犯的他朱家的法！要打要杀，他朱家人自个儿撕掳去，与老爷您何干？依着奴家看，世子爷要老爷进京干嘛那才重要。老爷您的性命安危，定然就寄托在您的使命上！”</p>

“接着说！”廖大亨耐着性子听了这么久，终于出声了。</p>

“世子爷要什么，大位！”小妾说着，声音便不自觉低了几分，“前些日子街上的揭帖不是说吗：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如今四川的事情遮不住了，皇帝肯定谋划着世子的处分呢！您呢，正巧入京……”</p>

“老夫怕的便是自投罗网，把这颗大好头颅巴巴送去了菜市口！”</p>

“皇帝凭什么杀您？”</p>

小妾立即反驳道：“老爷您是四川巡抚，是御命钦差，差事便是抚定四川。蜀地平定，四川没反，那就是老爷您最大的功劳！再说老爷您揣着三百万的支票，那些穷京官什么时候见着那么多的银子？皇帝也不差饿兵，这可是老爷您常说的……”</p>

小妾顾将一场性命之忧轻描淡写，廖大亨却不是好糊弄的。他摇头大声道：</p>

“朝堂之事，哪有那么简单？</p>

天大的功劳放在皇帝面前，也不过是臣子的本分。做得好是应该的，做得不好拉出去杀头。皇帝要的是什么，是忠心，是他的万年江山！</p>

乾清宫太监马文科逃离四川，上奏必不出‘反迹已现’这四字！老夫料定，本抚进京，皇帝必定细细查问蜀地兵马钱粮与世子典兵之</p>

事。</p>

何也？</p>

一问蜀地反与不反；二问老夫是否与朱平槿通谋勾结！</p>

自从世子下旨令老夫进京，老夫是坐卧不宁。近日请孙定邦拟了个奏对的提纲，又将一年来的奏章和复兴报调来细阅。本想着将来皇帝诘难，老夫也好辩解一二……</p>

哎，那蜀报不看则罢，一看……份份皆有杀头灭族之罪！</p>

……遮是遮不过去了！为今之计，便是想出个辩解的说辞……</p>

呜呼哀哉，苍天有难于吾矣！”</p>

廖大亨一面夸张地长嗟短叹，一面把手掌放到了女人胸前凸起的位置揉捏起来。</p>

“老爷呀，怎么您还像京里做小主事一样，总是没个正经模样？”</p>

小妾嗔怪着，把胸脯上不老实的手拂开。转眼间，她那勾魂摄魄的媚眼中便带了些许坚毅的神色：</p>

“既然遮不住，那便用没法子的法子！与其偷偷摸摸，不如正大光明，摆出个忠臣诤臣的模样。如此一来，朝廷的清流便无从下手！</p>

老爷您给奴家说过，朝堂上那些东林党们，大都是些道貌岸然男盗女娼的伪君子。</p>

那好！他们擅长高调，您比他们更高调！</p>

他们贪财枉法，您就在背地里许给他们好处！</p>

总之他们喜欢听什么，您就说什么……”</p>

“如此说来，老夫也得皇帝面前来点甜言蜜语？”</p>

“那当然！只要您把皇帝稳住，让世子爷在湖广站稳脚跟，那将来新朝封侯拜相，老爷您定然是头一份！”</p>

稳住皇帝，扰乱朝局，让朱平槿不露声色地占住湖广稻米之乡、长江上游之地，进而寻机将左良玉部和湖广官军全部吞并，这便是朱平槿交代给廖大亨进京之行的真正使命。</p>

而另一项真正的使命，便是借助他一路上的所作所为，让朱平槿仁主圣君的形象深入两京一十二省的官绅民心。</p>

刘慧莲能够精准道出自己的使命，想必情报局的刘胡子已经给刘慧莲布置了任务。</p>

络腮胡子如何有机会接触刘惠莲？是通过刘红婷或者刘先生共叙同宗之谊，还是通过刘之勃的老妾搭的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