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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恭六年三月末</p>
“……你不是说过十个月的吗？你不是说……不是还有两个月吗？！”</p>
“我是说。但，我应也说过他应戒思虑愁绪，只是在这皇宫里，朝堂上，谁避得开？君上，我终归只是个医者而非神明。”</p>
————</p>
“小心点。”</p>
掬月亭中，容桓的声音将未迟从思虑中唤醒过来。</p>
阳春三月，淡金色的阳光明媚温软，早春的风穿花踏水而来，轻抚过两人的发丝，使之交缠。未迟把自己的手交到他手中，紧跟着他跳到小船上。</p>
船随水动，天光人影微微漾开。</p>
今日的天气是难得的晴好，容桓身上也利索了许多，他们于是便按日前说好的那样去了一趟桐宫。</p>
在那个外表荒凉破败的宫殿里，未迟又一次见到了那个女人。与未迟先前那次见到的不同，她虽被链子锁在床边，但衣容整洁但安静如泥塑木雕，半点不见那日的疯狂骇人。</p>
容桓亲自为她梳了妆，未迟则在一旁帮忙递递梳子步摇一类东西，听容桓慢慢地自顾与那个女人说一些家长里短的话，很有点岁月静好的感觉。最后容桓领着未迟同她道了别，容桓笑着与她说:</p>
“等再过两日，我们再来瞧您。您一个人要好好吃饭休息，不要发脾气……”</p>
再之后，容桓便提议来这掬月亭一游。其实这时间该叫他喝药了，但近来实在难得见他这样兴致勃勃，神采飞扬的样子，未迟不知怎的心就是一软，便也由着他了，只是命内侍回去熬药，隔两个时辰后再送过来。</p>
因为木船狭小，所以内侍都被留在了岸上的掬月亭中。木船随水滑入平如镜面的“十里荷塘”中，天光云影间碧色的荷叶卷曲着探出一点头来四处张望。</p>
“未迟。”</p>
“嗯？”</p>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这里这样泛舟而行发生了什么？”</p>
“……不记得了。”</p>
“是吗？我倒还记得。要不要——我帮你想起来？”</p>
“……”</p>
未迟抿了抿干燥的唇，没有说话，她偏过头去避开容桓笑容满溢的双眼，耳根微微发烫。</p>
记忆中那是在五月中旬，是一个明晃晃的夏日，掬月亭边一半莲叶一半水，浩浩汤汤，波光粼粼。偶尔有红鲤在阳光下，从莲叶田田间高高跃起，又闪烁着金色的水光落下去。喝饱水的荷花带着花瓣尖上轻艳的薄红色，半开半阖地半隐在深深浅浅的碧色中随风而动。</p>
下了朝的容桓在内侍们的指引下沿着曲曲折折的浮桥走进青莲深处，抬手顺着固定在桥边的麻绳把莲叶深处的小木舟拖靠了岸，然后跳上船去。</p>
船上的未迟似乎是在钓鱼，或者也算不上是在钓鱼，她只是把一支鱼竿安置在船沿，自顾折了莲蓬来享用。</p>
她发现容桓时坐了起来，就这么将就地行了一个草率的礼，也并不惊慌忙乱，只是自然地掰开一个清如泉水的莲蓬递过去，道:</p>
“今年第一批，要不要尝尝鲜？”</p>
那时她姣好的侧脸在阳光下微微闪着光，嘴角漫不经心的弧度也带着初夏的温度，柔顺的长发在荷香淡淡的轻风中起伏，叫人不由恍神。</p>
容桓看着，突然凑近过去，错开她手上递过来的莲子，而吻上了她颜色好看的唇，然后他们两个都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去吻未迟，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能算是情之所至，情不自禁，事情快到他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p>
过了约有十息吧，未迟回了神，她伸手推开了容桓，先是偏头抿唇，然后她回过头，微微垂首淡淡问了一句:</p>
“莲子……还要吗？”</p>
“要啊。”</p>
容桓认真凝视她，忽然笑了，侧头就着未迟的手吃掉了那颗莲子。</p>
……</p>
那时明明是接到宫外容洵的指示所做出的一番行动，甚至可能是容桓也知道的将计就计，可就算到了如今，未迟忘记了当时的触感，也记得那日自己心中应当有过很轻的那么一动，便似莲叶上未干的宿露落入池水微微泛起的涟漪。</p>
……</p>
“我帮你想起来。”</p>
容桓这么说着，慢慢凑近了未迟，两个人近在咫尺，呼吸相融，未迟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闭上眼的，可最终却看向了容桓的眼睛——</p>
怎么形容容桓的眼神呢，不够清澈，也绝不浑浊，似有丝丝缕缕细雾浮浮沉沉。漫涨上来，目光温柔缱绻如绫纱浮于涓涓温泉。</p>
未迟忘记自己在想什么了，只是轻轻合上了双眸。</p>
温热的呼吸打在未迟的颈窝，她听到了耳边传来容桓仿佛无奈的轻叹声。未迟睁开眼睛，容桓却顺着她的双臂滑下去了，他枕在未迟的腿上，半阖着眼，眼底透着些细碎的水光，唇角和语调却都是带着笑意的上挑。</p>
“今儿个的太阳真好啊。”</p>
他说了这么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却无意识的在风中紧了一下衣服。</p>
“怎么？冷吗？”</p>
未迟说着已经把身上的薄披风解下来搭在容桓身上了。因为倒春寒，三四月间的气温飘忽不定得很，容桓如今又畏寒得过分，未迟皱着眉，不由觉得自己还是没有考虑周全。而容桓则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p>
“你解什么披风啊，朕可是天子，抢自己女人的披风算怎么回事？像话吗？”</p>
“左右这里也没有旁人，陛下何必逞这个强。您的身体尚未痊愈，受不得寒，您今天要是病了，和晏能说我两天，你信不信？”</p>
“和院使确实……”</p>
许是这段时间被和晏折腾的很了，一提到和晏，容桓便安静了，话里多多少少有了讪讪的意思。转而感叹说是如今良辰美景，可惜少了一盘棋。</p>
“我要人去取？”</p>
“呵～算了算了。未迟，你陪我说说话罢。”</p>
“说什么？”</p>
“嗯……”</p>
容桓用一只手勾着未迟的手，说话的声音很轻，但带着平和而明显的笑意，眼睛却完全合上了。他说:</p>
“未迟，先前我教你的琴学会了吗？”</p>
“嗯，差不多，但弹得不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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