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太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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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歆点头，身边四人也明白了。</p>

张角所创的太平道，如今信众已三百万，遍及八州，若是他造反，只怕这摇摇欲坠的大厦要再添许多疮痍。</p>

“陛下的想法，却是有些迟了。”孙原坐在榻上，眼神也不知看在何处，仿佛痴呆了一般，无意中将衣角握在手中，拇食二指细细地搓着，如同要将这衣上纹理给搓个明白一般。看着脸上神情样子，对面的五人便都瞧的出来，这位少年太守，已陷入沉思了。</p>

不过倒没让几个人苦等，没多久便听到仿佛自言自语的声音：“我倒是有几个法子。”</p>

华歆低沉的眼神为之一亮。</p>

只不过孙原还是一副自言自语地模样，眼神仍旧是不知道看在哪里，口中却是连连说话：</p>

“民无所依则民心不安，民心不安便如饿虎出笼，可为借势。太平道可蛊惑人心，便因为民心无所依，若民心有所依，则张角无可借势。”</p>

孙原的话可谓是一语中的，场中几人都不曾料到，这少年竟然将局势看得如此透彻，难怪当今天子竟选了他主掌魏郡。冀州为北境第二州，魏郡又是冀州第一大郡，比邻巨鹿郡，两郡是太平道兴起之地，可以说是张角的核心巢穴所在，若是能将魏郡的太平道压下去，孙原的心思手段便是成为一代才俊亦不为过。</p>

眼见得孙原又不说话了，几个人互相看看，便又无话起来。</p>

正闲着，便听得外头远远地传来“陛下驾到”的高呼，几个人同时愣了，天子来了太学？天子竟然也会来太学？</p>

华歆猛然扭头看着孙原，不用说，肯定是冲着这位来的。射援几人更是奇怪这位传说中的昏君竟然如此赏脸来了太学，彼此看看，嗯，八成是来看这位私生子的。</p>

“愣着做什么？”不知何时孙原已经从沉思中脱了出来，看着眼前几个面带惊愕的木头桩子，笑道：“陛下驾临，还不出去迎接？”</p>

待几人整了整衣冠，正要出门迎接时，门口便已经出现了天子的身影。</p>

“太学生华歆、射援、赵俭、桓范、臧洪，叩见陛下！”</p>

五人乃太学弟子，极重礼法，虽是头一次看见天子有些慌乱，却仍是稳稳当当把三跪九叩的大礼给行了。</p>

天子身负双手缓缓走进来，身后跟着马日磾和种拂两个人，看了一眼地上伏着的五个人，不禁皱起了眉头，说了一句差点让几人摔倒的话来：“便是你选的人？怎么和你一点都不像？”</p>

眼见得天子到了近前，孙原才缓缓从榻上站起来，坦然抖了抖袖子，上前两步，躬身行礼：“臣魏郡太守孙原，见过陛下。”</p>

马日磾在天子身后侧瞧得清楚，这话一出口，天子太阳穴上的青筋便凸了一凸。</p>

“你不拘俗礼，却从未将朕放在眼里，你以为朕当真不敢杀你？”</p>

华歆几人伏在地上，心中均是感叹：毕竟是私生子，天子只怕也就敢说说了。若是天子和孙原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只怕不知作何感想了。</p>

“陛下失约在前，让臣久候。”</p>

孙原一袭紫衣，单手负立，冲天子刘宏淡然一笑：“若是这还要臣以礼相待，岂不是很为难臣？”</p>

刘宏冷哼一声，语气已渐威严：“臣谒君无礼，岂是人臣所为？”</p>

马日磾、种拂登时脸色大变，连连后退数步，天子终究是天子，身后随行的可还有南军旅贲令祁明和两百甲士，如此威严，孙原难道不怕血流五步？</p>

孙原便这么站着，紫色深衣将高瘦的身形勾勒出来，竟与对面站立的天子刘宏颇有几分相似，都有些说不出的憔悴。</p>

“陛下行人君之道，臣下自当行臣下之礼。”</p>

他剑眉朗目，瘦弱身躯竟第一次让刘宏觉得有些挺拔——</p>

“而今陛下失政于前，失约在后，无人君之道，臣又何必行臣下之礼？”</p>

字字铿锵！</p>

一片寂静。</p>

天子的双眼陡然瞪大，一双拳头不由自主瞬间握起！</p>

他竟然敢与朕对峙！</p>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少年，如果不是自己，他此刻已成了和那两个女子冻死路边的尸体，而他，此刻站在他对面，说他无人君之道！</p>

他的命，是他救的！</p>

千言万语、几番思量，到嘴边，不过一句质问——</p>

“你……竟然如此看朕……”</p>

没有愤怒，没有责罚，他的精神在那一刹那灰飞烟灭，说不清地话语，一个字也没有再说，形同枯槁，默然无语。</p>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紫衣公子，竟有些识不出他是他赐了一个太守的人，如同看一个陌路人，无悲无喜。</p>

“朕，不该来此。”</p>

他看了看种拂：“随朕回宫吧。”</p>

场中的人，还在呆着，地上伏着的人更不敢起身。大汉的天子，默然转身，蹒跚而去，仿佛从未来过太学。</p>

马日磾看着孙原，双眸里全是惊恐，他的胆子太大了、太大了。</p>

年轻的紫衣公子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那落寞的背影，缓缓垂首。</p>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圣人都不能兼得，终归还是太难太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