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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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摇头，轻笑道：“黄巾军已非太平道，许氏宗族如今还能置身事外么？”</p>

许定苦笑一声，他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不得不掩护孙原等人，孙原是大汉官员，是魏郡太守，是许氏宗族最好的屏障。可是他的心中，却仍将孙原视为将黄巾军带到颍川的人。</p>

郭嘉又道：“豫州本是太平道起家所在，守不住的。许氏宗族虽是在兖州有千户之众，百万太平道过境又能留下几何？”</p>

许定看着郭嘉，冷声道：“郭先生的意思，可是要许氏宗族举家迁往北方，去冀州、去魏郡，做一个交易，为孙太守所用？”</p>

“嘉不过是在说一条许氏宗族的退路。”郭嘉洒然一笑，毫不在意许定话语中的锋芒，“你不妨问一问许靖先生和荀攸先生，此时的许家和荀家，还在颍川么？”</p>

许定心中一动，情不自禁往那一群魏郡掾属看去。他虽不问，却已经知道孙原虽然年轻，府中掾属无不是名门之后，魏郡与巨鹿郡毗邻，乃是绝险之地，敢入魏郡府必是有一定把握。更何况，荀攸和许靖是何等人物，能够追随在孙原左右，只怕不仅有出仕这一个愿望，如果魏郡能守住，能挡得住百万黄巾军，那么魏郡便是许家和荀家的绝佳庇护了。</p>

许定望着孙原与郭嘉，轻轻抱拳：“许定不过是许氏一子，孙太守好意，待许定回转之后必与族中长辈商议。”</p>

眼见得许定服软，郭嘉微微一笑，不再言语了。</p>

孙原看了看郭嘉，哑然失笑，轻轻摇头。</p>

正说间，却见不远处树林中隐隐有人影攒动。郭嘉、许定同时看去，正见一道身影飞身扑了过去，正是许褚。</p>

“砰！”</p>

许褚身影甫一入草丛，众人便听见一声清脆的金属交击之声。</p>

许定脸色一变，右手瞬间拔出佩刀，同时低吼一声：“戒备！”</p>

百余许氏青壮闻声而动，迅速四散开来，纷纷戒备。</p>

孙原身影移动，回到林紫夜与心然身侧，左手已凝聚起淡淡紫色剑芒。</p>

林紫夜的手轻轻放上他的肩膀，轻声道：“不妨事。”</p>

孙原不回答，手间剑气却是淡淡消散了。</p>

草丛中，一柄刀挡住了许褚的刀，一双冷冽肃杀之眼映入许褚眼中。</p>

“好气力！”</p>

许褚赞叹一声，眼中欣喜之色一闪而过，继之而来的是冷酷杀机。</p>

“轰”然一声，许褚连退数步，眉心凝结，眼前那人身型魁梧竟不在自己之下，满脸胡须凌乱，一双眼竟是通红。</p>

许定眉头一皱，那个冲出草丛的人竟能逼退许褚，即使强如许定亦不得不忌惮几分。</p>

然而，众人看到的却是个半边染血、蓬头垢面的粗壮汉子。</p>

他手中握着一柄断刀，满是残痕，已然崩刃。</p>

许褚并不恋战，将这汉子引出草丛便抽身急退，待他回到众人身前时，那汉子也已全然出现在众人眼前。</p>

许定眉目皱起，大手一挥，二十余个许氏宗族青壮便已纷纷围上，逼近那汉子周身五丈之内。</p>

“这汉子杀人了。”心然的声音从孙原背后传来，“受伤不轻，已是强弩之末。”</p>

孙原看着那身形与许褚相差无几的汉子，缓缓走出几步，许定目光转来：“孙……”</p>

孙原轻轻点头，许定又看了看那场中的汉子，冲四处许氏青壮摆了摆手，二十余个汉子闻讯而退，不过仍是紧紧戒备，并未松懈。</p>

郭嘉轻声笑了一声，许定侧眼看去，全然看不出这睿智人物究竟何等想法。</p>

孙原步入近前，猛然感觉身前一阵杀气，如剑如刀，便悄然止步，轻声问道：“这位壮士，受伤不轻，能否告知身份？”</p>

那汉子半跪于地，断刀入地，浓眉大眼中杀气不减反增：“你是何人？”</p>

“在下魏郡太守，孙原，孙青羽。”</p>

那汉子眼神扫过四周，最后落在孙原的腰畔，那个包裹着印绶的锦囊。</p>

“啪嗒”</p>

断刀脱手，那汉子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便往后倒了下去。</p>

孙原身影一闪，便将那汉子接住，入手便觉沉重，这体重怕是有两个自己。</p>

林紫夜一路小跑过来，眉宇中担忧之色一闪而过，过来仔细看看，嘱咐孙原道：“小心放下。”</p>

许定看着林紫夜与孙原一同在那汉子身侧，看似无事，却不敢有丝毫大意，依旧戒备。</p>

心然看出许定心思，便走过来淡淡道：“壮士不必多虑，青羽自能应付，想来无事。”</p>

许定直觉眼前白衣女子美如天仙，出尘气息却不敢让他抬眼直视，目光飘到旁处，低声问道：“姑娘可能确认这人无事？”</p>

“青羽能，妾身便能。”</p>

那女子望着不远处两袭紫衣，笑颜如画：“妾身信他而已。”</p>

许定眼神猛一闪烁，仿佛被这一句话说中了什么，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便不再言语了。</p>

“我……叫典韦。”</p>

那汉子半边身子染血，却仍是咬牙苦苦支撑，饶是许定、许褚兄弟，面上虽是不说，内心却着实钦佩，这世道艰苦，这般汉子已经很是难得了。</p>

林紫夜看着典韦，黛眉轻蹙，冷冷道：“将衣服脱了。”</p>

典韦粗犷面上已是染血，全然看不出是羞涩还是其他，吱吱唔唔却是在地上不敢动弹。</p>

林紫夜看了一眼孙原：“他不愿意，那你替他包扎？”</p>

孙原苦笑一声，连声道：“好、好。”</p>

他俯下身来，将典韦上衣尽数褪去，眼神便是一冽，眼前这身躯，竟然密布了数十道大小伤痕，有些旧伤已经痊愈，大多数却是刚受的伤，不断渗出鲜红血液，不过看似恐怖，却都是皮外伤，不会伤及性命。</p>

林紫夜将一个小瓶丢过来，嘱咐道：“先用清水洗净伤口，敷上药便可包扎了。”</p>

孙原皱眉：“我又不是第一次做这些。”</p>

“习惯了。”林紫夜侧着琼首，眼神转到典韦身上，“你怎么伤成这样？被人追杀了？”</p>

典韦脸上虽是粗犷，年纪却不大，看着林紫夜一双明眸善睐，不知不觉红了脸，眼神不知往哪里放，转动间便看见了身边还站着一位人间仙子，眼神一怔便呆住了。</p>

他面目粗犷，脸上血痕泥土交错，一时间也看不出异样。心然见他不答，一双明亮眸子便上下一打量，又问道：“你……杀人了？”</p>

典韦如遭雷击，双手本能地握成拳头，本是衰弱的身体瞬间又充满了能量，双目目光冷冽，喉咙里发出低沉嘶吼的声音，整个人如猛兽待战一般，便已喷薄出浓烈杀气。</p>

“别动。”</p>

一声低低的话语有如命令一般不容置疑，孙原神色不变，一手拉住布条，一手轻动手指，无形剑气划过布条，便将其分为两段。典韦看那切口光滑如镜，身后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杀气渐消。</p>

“你不像普通农夫。”心然目光如炬，看着典韦，又问：“为什么杀人？亲人？朋友？”</p>

典韦低着头，他想不到这个女子竟然如此聪明，眼力如此敏锐，已然躲不过去，低声回应道：“一个朋友。”</p>

“能得到你这样的朋友，不知是喜还是忧。”林紫夜摇了摇头，“人生不过图个平安，你这般冲动，你那朋友如何？”</p>

典韦涨红了脸，沉着声音反驳道：“处士大丈夫，何能受嚣小之辈欺辱！”</p>

“倒是有骨气。”孙原缓缓站起身，俯视着他：“好了。”</p>

典韦看了看自己，周身上下已经缠了好几处布条，可能因为伤药颇有效果，多处伤口已消了疼痛。当下缓缓站起身来，低声道：“三位想来也是富家子弟，待罪之身不便与诸位为伍，就此别过。搭救之恩容典韦来日再报。”</p>

“想走？”孙原皱着眉头，“你这般状况，只怕还是与我同行安全些。”</p>

典韦眼中闪过一丝不信任，警惕问道：“这位公子不怕吗？”</p>

“原……何惧之有？”</p>

“请问……”</p>

“魏郡太守，孙原，孙青羽。”</p>

典韦神情甚是诧异，却不知如何答话。这一男二女太奇怪了些。</p>

许定看看远处的孙原和典韦等人，心中闪过千百念头，一对眉毛自然拧在一处。身侧许褚走过来，拱手拜见：“兄长，此去樵县不远，是不是该与孙太守分道扬镳了？”</p>

许定知道许褚心思，点点头：“不错。只是这位孙太守看似仍有事情与我们说道。”</p>

果然，荀攸缓步而来，冲两人拱手拜礼：“感谢二位并许氏诸位壮士搭救之恩，魏郡阖府铭记于心。”</p>

荀家名声在外，荀公达又是其中翘楚，兄弟二人自然不认为如此失礼，孙原虽然不亲自致谢，却能让荀攸说出“魏郡阖府”四字，已然足够了。</p>

许定、许褚还礼：“先生多礼，些许小事，何必介意。江湖之间，危难之时，常人皆会相伴而行。”</p>

“壮士高义。”荀攸钦佩不已，义气本出屠狗辈，这等礼貌之人更不可以寻常农夫对待，便道：“尚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准许。”</p>

许定虽是奇怪，却仍是淡然：“先生请说。”</p>

荀攸道：“太守将前往北海郡一会北海管幼安，又不敢耽搁魏郡政务，所以请魏郡掾属先行前往魏郡。”</p>

许定眉头一皱，难道是要让许氏族人继续保护他们到北海？黄巾势大，些许族人也是臂助，虽然孙原乃是大汉封疆大吏，许定却不敢下此决断。</p>

荀攸将他神情看在眼中，淡淡道：“太守的意思是，不知可否请许氏族人保护一众掾属抵达樵县？”</p>

去樵县？许褚许定互视一眼，却是始料未及。</p>

荀攸知道他们疑惑，解释道：“宗族为重，太守也不敢强求诸位保护一众掾属前往魏郡，不过魏郡和樵县皆在西北方向，乃是同路，应当无妨。若抵达樵县后贼兵势大，便请许氏宗族代为照顾一众掾属，魏郡阖府牢记此情。若抵达樵县后北上一路太平，众位掾属自会前往魏郡——如此请求，不知二位是否能允准？”</p>

许定与许褚再度互视一眼，后者不禁问道：“太守孤身一人，又携带女眷，难道不用守护么？”</p>

荀攸淡淡一笑：“公子说，不必在意他的安危。”</p>

许定看了看四周，许氏族人已将地窖中所藏之物尽数取出，整装待发了。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那一袭紫衣，踌躇一二，方道：“前往樵县，定可保诸位周全，至于此后……定非是家主，不能轻易允诺，还请先生并太守见谅。”</p>

“足矣，足矣。”荀攸笑意更甚，“如此足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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