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同病相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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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义。</p>

伏青骨见他盯着自己的脸，才想起自己没带面巾。不过看见也就看见了，又不是见不得人。</p>

她自如地招呼道：“洛掌门这是要去哪儿？”</p>

“前去旁观弟子考核。”洛义紧盯着伏青骨的脸，目光寸寸描摹，眼眸深处划过阴鸷与狂热。</p>

是她，不会错。</p>

她脸上的疤，比最初见面之时淡化许多，若当时看见的是她这副模样，他必定能一眼将其认出。</p>

不会耽搁这么久。</p>

洛义打量自己的目光，让伏青骨想起一个人，细想其行事作风也十分相似，虚伪而鬼祟。</p>

这令她心生反感。</p>

“既然洛掌门有事，我就不打扰了。”伏青骨转身要走。</p>

洛义却上前一步，挡在了她面前，“听闻伏仙友入谷是为治病，不知所患何疾？可否让洛某一诊？”</p>

‘听闻’，此人想必已经将她的情况，打探明白了。</p>

伏青骨道:“不必了，我的病自有少谷主亲自诊治。”</p>

“少谷主自是医术高明，只是面对疑难杂症，医者总是想探究个一二。”洛义见她有些不耐烦，退后一步，遗憾道：“不过既然仙友不愿意，在下也不好勉强。”</p>

他从怀里拿出一瓶药膏，递给伏青骨，然后盯着她的脸说道：“此药对祛除疤痕有奇效，不比药王谷的雪肤丸差，仙友不妨试试。”</p>

伏青骨本想拒绝，心思却忽然一转，朝他摊手道，“多谢。”</p>

“不必客气。”洛义将药膏递过去，却忽然感觉手指一麻，紧接着，整个背都火辣辣地疼了起来。</p>

她在试探。</p>

洛义强忍剧痛，神色如常地对伏青骨介绍药膏的用法，“此药用于外敷，直接涂抹在疤痕上即可，用完再找我拿。”</p>

“好。”伏青骨暗自观察，见其神色如常，心头不禁疑道：难道不是他？还是在伪装？</p>

洛义见伏青骨收下药膏，便想同她告辞，找地方处置背上的伤。</p>

伏青骨却把玩着药膏，拉起了话头。</p>

“据说巫医一族，隐遁于巫溪秘境，在医道上亦极有主张。其修行之法，诡秘独专，严禁弟子外传，或与别派混修。洛掌门此次却派弟子入谷修习，不知是何缘故？”</p>

“以往巫医派的确是与世无争，可药王谷之事警醒了我，并非不问世事，便能独善其身。”</p>

洛义换了口气，继续道:“覆巢之下无完卵，要想保住巫医派的地位，保证巫溪秘境子民的安危，就要同药王谷齐心协作。”</p>

对答如流，滴水不漏。</p>

伏青骨恭维道：“洛掌门尽职尽责，为宗门与子民计之深远，令人佩服。”</p>

洛义竭力忽视背上疼痛，挂起笑容，“仙友过奖。”</p>

他拱手笑辞，“考核时辰到了，再耽搁恐怕就要迟到了，洛义先行一步。”</p>

话还没落音，脚已离开原地，转身那瞬间，洛义表情变得狰狞。</p>

再不走，恐怕就要露馅了。</p>

伏青骨见他脚步匆匆，抬了抬眉毛，唤道：“洛掌门，正好我找左长老有事，不如同行？”</p>

洛义似乎没听到，步子却跨得更开了。</p>

伏青骨抛了抛手中药瓶，朝小院走去。</p>

回到小院，她同九头蛇商议看守小神蜗一事，九头蛇爽快答应了。</p>

在哪儿修行不是修？况且神蜗栖身之地，必然灵力充足，不比这破池子好？</p>

只要能助它早日修出九个脑袋，他什么都答应，何况是看只小妖兽？有什么难的？</p>

答应就好。</p>

伏青骨令其立誓，不得伤害小神蜗，然后替它解除封印，送它入井。</p>

解决完此事，龙涎引起的躁动再次袭来。</p>

伏青骨回到小院，先将白虺封禁，让他只能听不能说。</p>

她来到园中打坐，连通神识，将所有静心咒都念了个遍。</p>

双重魔音的摧残，让白虺的表情，从愤慨变为乞求，最后两泪交流，面如死灰。</p>

他一哭，下起雨来，伏青骨便移到他阁楼上继续念，于是哭也不能哭了，只能鼓着眼睛，傻愣愣出神。</p>

他被伏青骨足足封禁了三天，天知道这三天他是怎么过来的。</p>

这三天，伏青骨除去看望小神蜗、帮楚屿芳处理谷中事务外，都在园子里打坐念咒。</p>

那晚偷窥之人，不知是躲起来治伤，还是避风头，再没来过。</p>

楚屿芳被嬷嬷关在若耶溪休养，也半步未出。</p>

小院落得清净，除伏青骨念咒的声音外，再不闻其它。</p>

直到龙涎效力完全消散，咒语才停下来，而这已是第四日清晨。</p>

伏青骨睁开眼，只觉得身心清爽。</p>

“可好些了？”一道温润地声音从身旁传来。</p>

她转头一看，惊讶道：“三郎？你又能显形了？”</p>

“嗯。”三郎递过来一盏茶，“我接露水煮的，试试。”</p>

他在她身旁支了小炉、茶席，就这么陪着她，熟稔、沉默，像是早已习惯。</p>

伏青骨怔忪片刻，接过茶来尝了尝，冷热适宜，正好入口。</p>

一盏茶洗过肺腑，内外生香。</p>

伏青骨弯起眼睛称赞，“好茶。”</p>

三郎讨过茶盏，又替她续上，“这盏有些烫，喝慢些。”</p>

伏青骨接过后，慢慢品尝，却又是不同滋味，醇香、厚重，自舌尖散去后，唯余一丝微苦。</p>

“这是什么茶？”</p>

“解相思。”</p>

伏青骨转头看他，却因他蒙着眼，看不清、猜不透。</p>

三郎轻声问道：“要听琴吗？”</p>

清风正好，草木萧萧，一幅好景，当有琴音为伴。</p>

伏青骨不由自主地点头，“好。”</p>

三郎调琴道：“想听什么？”</p>

“随你。”</p>

“那便奏一曲《折桂令》。”</p>

三郎长指一拨，琴音便徐徐入风，吹落甘露泽陂沃土。</p>

伏青骨一边品茶，一边赏曲，只觉前所未有地平静安宁。她不禁猜想，这便是灵晔与他交往的缘由么？</p>

对面阁楼中，白虺两眼空空，无欲无求，脑子里只有伏青骨念咒的声音。</p>

当琴音传来，他眼珠一颤，转起一丝活气儿。</p>

是那死鬼在弹琴。</p>

他心起嫌弃，恨不得堵上耳朵，却因被妖道封禁，动弹不得，只得被迫继续听。</p>

听着听着，竟从中得意，觉出一丝缠绵来。</p>

他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妖道的脸，一时竟入了迷，直到一曲终了，他还意犹未尽，陷入其中无法自拔。</p>

伏青骨回神，对三郎问道：“你修过音控之术？”</p>

三郎抚平琴弦，疑惑道：“何为音控之术？”</p>

伏青骨解释道：“便是以音律，麻痹人之元神，使其迷失，然后操控其行为。”</p>

三郎摇头，“我是凡人，未习术法。”随后想起自己如今只是一缕残魂，又道：“死后也未曾修习。”</p>

伏青骨奇道：“那便怪了，听你弹琴，总会不自觉地另入境界。”</p>

三郎听后，唇角染上笑意，“这般评价，是对乐者的最高赞扬。”</p>

伏青骨一愣，随即也笑了，问道：“三郎生前一直以琴为生？”</p>

“不是。”三郎摇头，“我还曾为朝廷效力。”</p>

伏青骨很是惊奇，“你还是个官？”</p>

三郎望着她笑，继续道:“官场黑暗，入仕三年，因不喜朝堂争斗，便辞官了，为此还被除了功名。”</p>

伏青骨感叹，“真看不出来，我看你在浮梦楼弹琴，便以为你是个琴师。”</p>

三郎颔首道：“那时，三郎的确是浮梦楼的一名琴师。”</p>

见他欲究前程，伏青骨没有接话，生怕一打岔，他便跟小粘糕似的，缩回去了。</p>

“我辞官后，回乡教书。”三郎随意拨弄着琴弦，却意外成调。</p>

他娓娓道：“后来天降大旱，闹饥荒，学生们读不起书，家中便断了收入，所以才入浮梦楼弹琴，挣点赏钱补贴家用。因得东家‘赏识’，后来一直留在楼中，为达官贵人弹琴助兴。”</p>

‘赏识’二字，带着嘲讽，可见当时那东家留他在浮梦楼，应当只为做个噱头，以此吸引客人。</p>

“直到遇见……”遇见谁，三郎不说了。</p>

即便不说，伏青骨也知道他遇见了谁，“你遇见了灵晔。”</p>

浮梦楼所见，便是当初他们相识的场景，后来伏青骨也因三郎，记起了那段回忆。</p>

“灵晔。”三郎重复这个名字，琴音一滞，“我死后才知这方是她真名。”</p>

“……”伏青骨喝了口茶，压下那一抹莫名心虚，解释道：“修仙之人游历人世，为避免沾上尘世因果，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通常不会以真名示人。”</p>

三郎听了这解释，越发的落寞了，“想来，我便是那‘尘世因果’和那‘不必要的麻烦’。”</p>

伏青骨将茶喝得见底，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解释。</p>

她忽然想起在蓬莱乍闻‘绿髓’之名时，脑海里闪过的那道声音，多半便是这三郎。</p>

“青骨凝绿髓……”她吟出那句诗，问道：“绿髓这名字，是你替她取的？”</p>

琴声戛然而止，三郎抿了抿唇，随后连人带琴消失了，躲回了玉佩中。</p>

这般欲盖弥彰，定是他无疑了。</p>

伏青骨捡起玉佩，自言自语道：“脸皮怎么这么薄？”</p>

‘青骨’‘绿髓’，三郎当初名之时，虽是以‘师徒’之名，藏的却是一段痴心，也不知当初灵晔勘破与否。</p>

伏青骨将玉佩挂回腰上，又给自己倒了盏茶，慢悠悠喝完，才朝对面阁楼走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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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大门被推开，伏青骨逆光站在门外，抬手解开了白虺的封印。</p>

白虺却直挺挺躺在地上不起来。</p>

伏青骨冷笑，“是你闯祸，还有脸耍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