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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生】
天历二十三年,那时的我还小,尚不记事,兰因还未出生,这一年是陆兆国开始大规模西徙的一年,我的父亲和母亲就在西徙的人群中。
我父亲的家族在他这辈已衰落至极,甚至没有一位有一官半职的人家过来说亲。父亲聪慧,家里长辈便寄予厚望,我父亲的几位兄长姊妹都没有上过学堂,只有父亲靠着家里攒的家当念了学。
念学是为了考取功名,但此时的朝堂早已不同往日,父亲没有老师荐学,便没有堂试的资格,无法堂试,便只能从乡考起,再去往大乡,再去往县,城和郡。
吾家家道中落,实有贼腹小人从中作梗。得知我爹要去考取功名,便有人使绊,第一年,我爹在临考前被绑了三天,第二年,我爹被偷去了学名录,第三年,一切顺利,我爹却榜上无名,后来家中长辈探听到,原是监官早已被人收买,我爹的文章一字未看,我祖父去城里鸣鼓,却在中途便遇到了山贼,一命呜呼。
适时,北方战乱,父亲和几个弟兄便去参了军。父亲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文不能攫功,走武路取功名也未尝不可。
父亲文能得志,学武却颠倒颤巍,他说,可能他天生就没有那个命。一次,敌军奔袭,他还在睡梦中,被兄长摇醒,兄长却立时在他眼前被砍去了脑袋,他一个人连跑带爬滚进山里,躲进了一个很小很小的洞里,在他钻进洞穴之后,他看见了我娘。
我娘是军里的厨娘,平常为人烧火,做饭,还为人熬药,在军营里,有一种药叫魄析,到我爹他们那叫红糊汤,他们并不知那是药,只当是解乏舒力的一种汤水。魄析的成分是知母、栀子、密蒙花、夜明砂,还有鹦鹉草。
两人躲在狭小的山洞里,我爹用石块挡住了大部分的空隙,还在山上制造了逃跑的假象,两人在洞里,躲了近十天。洞外不时有言语,那是奚为国来往的士兵,洞里既没有泉水,也没有食物,我爹和我娘如何能活下来,靠的是我娘夜蒙时熬药揣在兜里的鹦鹉草。
鹦鹉草的效用,我爹娘当时还不知道,只知道这鹦鹉草嚼起来渗着露水,甘中有涩
,滴咳沁润。嚼完这鹦鹉草之后,整个人仿佛轻盈了许多,不累也不困,不饥也不渴,紧张和惶恐仿佛飘到九霄云外,两个人就靠着一天嚼一口鹦鹉草徐图度日。
我爹和我娘在一个万籁俱静的夜里走出了山洞,彼时月明星稀,我爹跟我娘说,我们往西走,走到一个有山有水没有人的地方,我们就自己砍柴造房子,自己生火煮米饭,再也没有功名利禄和生前身后,就这样过一个潇洒的一生。
他们俩出发了,一路往西再往西,终于找到了一个地方,这个地方有山,有水,但路难走,离乡里远,不过还算凑合,他们就住了下来,盖了一间屋子,这个地方就是后来的鹦鹉村,那间屋子就是我们现在住的屋子。
建完屋子没多久,他们生下了我,可此时我的父亲的状态已经大不如前,他开始精神涣散,而且喉咙干渴得厉害,喝多少水都不管用,此时,他脑海中开始回忆起那露水之恩的鹦鹉草,仿佛只有那种露水才是唯一清澈纯净的入腹之物。
当时的暗市上有鹦鹉草,有,而且因为陆兆国动荡,没有人管,我爹先是买了几棵,但是鹦鹉草,即使是那个时候也价值不菲,他就开始自己种,很幸运,这儿的土壤居然意外地适合鹦鹉草的生长,他就一边种一边收,一部分留给自己,一部分拿到暗市上卖。
我爹告诉我,他当时已隐隐觉察到自己的不对,他当时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没有让母亲再吃过一口鹦鹉草,他当时告诉母亲的说法是,暗市上的人说,这草对胎儿不好,我们以后还要生一箩筐的娃娃,你可不能吃。你看我们在军中的时候不都是大老爷们吃吗,没让你们吃过。
天历二十六年,三皇子已经宣布了莫多克的建立,这附近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有传言,要在这附近建造一座城池,与莫多克相抵而立。我爹本不以为意,他依然行走这片小桃源和暗市之间,我们住的地方在两山之间,山路泥泞难走,又陡峭难料,没有人往这边来。
但是有一天,有人在暗市瞧见了他,这个人,就是现今的督闽郡郡守叶邵良,我爹说,他直接或间接参与了我爹
的被绑架、被偷窃、被收买考官以及我祖父的遇害。
叶家和我家是世仇,他原本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因为当年的确听说我爹所在的十五支全军覆没,但他从我爹的契字上认明了我爹的身份,和当年的学名录上字迹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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