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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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上有言，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p>

“五妹妹如今可长了记性了？”</p>

“二哥言尽于此。”</p>

纪烨宁眼看着要出宫门，他又提及一句话：“不过这事儿可真是有意思，怎么说呢，从五妹妹跟越贵嫔一起给太后娘娘请安那里就觉得奇怪，怎么巧不巧越贵嫔就刚好撞见五妹妹了呢，借着这个机会往来甚密，如今可不正好下手，多方便？”</p>

纪玉仪攥紧了手，跪在原地恍惚。</p>

竟是从那么早越文君就在算计她了，她想要的岂止是父皇的宠爱，越文君就是想要借她的手除去姜月，事后再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害她落得如此下场！</p>

她掌心攥出血迹。</p>

空旷的大殿只有她一人茫然跪在中央。</p>

出了柔妃宫里的纪烨宁本打算去安乐殿一趟。</p>

师父今日被人冤枉定然是害怕了，他自然可以去温柔小意安慰一番。</p>

他刚走到殿门就听见了庭芜在骂人：“哎哟你们还没我种的萝卜长呢就会哔哔了？殿下说了这会儿谁也不见，讨骂呢？”</p>

纪烨宁手上还提着补品，脚步瞬间顿住了，又回想起纪宴霄那张温柔的脸，顿时装作若无其事往回走。</p>

满初狐疑看着门口骂人的庭芜，插嘴一句：“庭小公子，你今日不是还有一篇参赛的文章说是要拿去惊鸿楼评级吗？”</p>

庭芜扭头往里走，嘴里还在嘀咕：“可不是，你觉得《我的威武无敌殿下》怎么样？”</p>

满初：“......”</p>

所以，庭小公子参赛的文章就叫做《我的威武无敌殿下》？</p>

满初跟庭芜拌了几句嘴，路过瞧了瞧姜藏月的屋子，到底没去打扰。</p>

风从窗外进来，墙上挂着的缠枝铜镜被吹得摇摇晃晃敲着墙，姜藏月伸手按住。</p>

镜子里反映的山水画和花鸟屏风依旧在浮动，看久了时，山水画已经泛了黄，花鸟屏风也似碎了一地，镜子里的少女仿佛也回到了十年前。</p>

姜藏月静静抄写着佛经，这样寂静的夜里，有些记忆却显得更加清晰。</p>

命里有缺的人，总是学不会诀别。</p>

年幼时她总会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就连在树底下蹲着看蚂蚁搬家都能看上大半日。</p>

姜永笑问她：“在看什么？”</p>

姜藏月小小一只蹲在树底下，晃着两只小胖手：“看蚂蚁搬家，二哥，它们会排队。”</p>

姜永听完她说话，便夸她观察仔细，就算她不务正业，也只会哄着她：“二哥觉得你将来定会是个心细如尘之人。”</p>

姜藏月门牙掉了一颗，说话还有些漏风，她说：“那二哥觉得我以后是不是很有出息？”</p>

“我们家月儿自然是有出息的。”姜永哈哈大笑摸她的头：“月儿将来定会所想皆所得，会看遍世间好山好水，会得遇世间最好的郎君，将来会有更多的人爱你。”</p>

姜藏月爬到姜永身上搂住他的脖子，笑开：“二哥，那都给你，我的郎君也给你，好吃的给大哥，好玩的给三姐姐。”</p>

姜永顿时笑得前仰后合：“行行行，二哥先替你收着。”</p>

姜藏月不再看蚂蚁，仰头看向姜永，很认真说：“二哥，你教我耍棍，将来若是有人欺负你们，我将他们都打跑。”</p>

姜永捏捏她的脸蛋子，‘啧’了一声：“哪儿用得着你这小胳膊小腿帮忙，到时候伤着哪儿爹爹非得打断我的腿。”</p>

姜藏月被姜永举在脖子上坐着，她稚声稚气又说：“二哥，那我以后想去外面看看。”</p>

“行，以后去看，咱们去看云州的月，去看边城的马，去吃西州的烧饼，蜀地的椒麻鸡！”</p>

“好！”</p>

到底她没去。</p>

姜藏月想。</p>

她坐在窗前，也只是孤零零一个人。</p>

*</p>

后来她在四门过了六岁的生辰。</p>

生辰这日她也接了任务。</p>

刚过六岁，她还不能很好完成一些事情，常常饥一顿饱一顿，顾崇之也只管她不会饿死，再多便没有了。每每黑夜她总能想起大哥二哥和三姐姐，还有爹娘，他们都死了。</p>

顾崇之除了核对任务完成进度之外，寻常是不常在四门的，孤崖上只有十几个孩子。</p>

姜藏月想回长安候府看看，她扯坏了好几件衣裳编在藤蔓里，任由手心磨破方才下了孤崖。</p>

她下崖以后更怕有人会发现她，在地上泥水坑里滚了好几遍，直到脏污至鼻子眼睛都看不出。</p>

待钻狗洞进入汴京后，她蹲在角落看着长安候府的位置。</p>

长安候府门庭荒草深深，凄凉渗人。可离她上孤崖时不过半年。</p>

她看见了侯府内祖宗排位摔了一地，更甚被人踩在脚下，甚至当做凳子吐着唾沫辱骂。</p>

姜藏月红了眼想要去抢回来，可到底她也只能看着。</p>

这一瞬间，小小的身影杵在风雨间，一动不动。</p>

风凉的刺骨。</p>

天际闷雷连响暴雨倾盆，一把油纸伞遮去头顶风雨，庇她方寸：“还有念想吗？”</p>

顾崇之嗤笑的声音响起。</p>

姜藏月被淋得眼睛都睁不开，水光模糊视野，她抬头只觉得看不清来人的脸。</p>

可听声音就知道是顾崇之。</p>

顾崇之的声音继续响起：“站起来。”</p>

她听了顾崇之的话艰难站直了，那把伞遮去了泥泞雨水，顾崇之眉头都没皱一下将她拉上了马车。</p>

她满身脏污，只一瞬就弄脏了他的衣裳和马车。</p>

“长安候府已经没了。”</p>

“你如今是四门的人，再有下次我会......杀了你。”</p>

顾崇之漫不经心出声，本就凌厉的眉眼更显肆意。</p>

马车外风雨潇潇，她蜷缩成一团，身上的湿冷比以往任何一刻都明显。</p>

姜藏月终于明白此生也只有‘青衣’之姓。</p>

即便她下孤崖又能如何，无权无势，无心机城府，更无自保之力，只有顾崇之可以帮她。</p>

是救命稻草也是再无选择。</p>

“青衣谢门主。”</p>

眼泪与哽咽尽数泯灭在那一天，她成了无家可归之人。</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