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06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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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p>

方方正正的温泉池不远处有一个不大的木屋。只用木板简单四面相围, 里面置一条可躺卧的长凳，再一张极小的三足圆桌。乃供人换衣和短暂休息之地。</p>

沈茴低着头抱膝坐在长凳一角，身上裹着一条棉巾。这条棉巾是她落荒而逃时，匆忙将从架子上随手拿了, 胡乱一裹。她未及擦去身上的水渍, 便拿棉巾将身子裹缠。湿漉漉的水渍将雪白的棉巾打湿了许多。长发湿乱地披散着，不断有水珠滴落下来。</p>

她一动不动, 抱膝蜷坐在角落里好些时候了。</p>

小木屋只四面相围, 上面没有遮挡。温泉的水汽绕进来, 又因狭窄逼仄，倒是一点不冷, 反倒有些闷热。</p>

裴徊光推门进来。</p>

沈茴抱膝的指尖颤了颤，强撑着不抬头看他。只用耳朵悄悄去听他的行为。她隐约听见裴徊光将什么瓷质东西放在了三足小圆桌上, 然后在长凳的另一端坐下了。</p>

在沈茴的眼角余光里, 只能看见长凳另一端上裴徊光的殷红衣摆一角。</p>

好半晌，裴徊光也没什么动作。沈茴忍不住好奇偷偷望过去一眼，惊讶地看见他正在吃葡萄。沈茴只匆匆瞥了一眼, 立刻重新低下头去。</p>

是、是在吃葡萄吧？</p>

沈茴再次抬头望过去。</p>

是的，裴徊光端了一碟葡萄进来。正慢条斯理地吃着。他修长泛白的指腹捏着酱紫的圆葡萄, 仔细将葡萄皮撕下来, 再将晶莹的葡萄送入口中。味美汁浓，酱紫的葡萄将沉紫的色泽染在他雪白的指端。</p>

沈茴默默望着裴徊光剥葡萄吃了好一会儿，她将随手系在腕上的拢发绸带解下来, 团了团, 朝裴徊光扔过去，掷在他摊落在长凳上的衣摆。</p>

裴徊光瞥了一眼，继续吃葡萄, 问：“娘娘也要吃？”</p>

沈茴踩在长凳上一双小脚轻轻挪蹭了两下，才嗡声问：“鼻子疼不疼？”</p>

跌倒的时候，虽然她急急忙忙地扶了一把，没有完全坐实。可是……也坐了个半实。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裴徊光的鼻子压歪？</p>

他鼻梁那样挺，若是压坏了骨折了，会歪得很厉害吧？沈茴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裴徊光歪鼻子的模样。</p>

只剩最后一块酱紫色的葡萄皮裹覆在剔透的葡萄肉上。裴徊光撕葡萄皮的动作顿了顿，将最后一点葡萄皮扯下来，将葡萄放进口中吃了，才说：“没压到鼻子，娘娘坐咱家嘴上了。”</p>

裴徊光舌尖慢悠悠舔舐了一下牙，回味一下葡萄的甜。</p>

沈茴缓慢地眨了下眼睛。</p>

嘴、嘴上？</p>

沈茴将泛红的雪腮贴在膝盖上，将头转到另一边去，不吭声了。</p>

裴徊光侧首瞥向她时，便只能看见她湿漉漉的后脑勺。</p>

裴徊光又拿了一粒葡萄，慢悠悠剥皮剥到一半的时候，动作停下来，忽然不耐烦地将葡萄扔进白瓷盘里，抱怨一句：“一点也不甜。”</p>

裴徊光拿起白帕子擦指上染的葡萄印子。葡萄鲜汁留下的印子本就极难擦净，何况他身上带着的帕子还是干燥的，自然擦不净。他重新将目光落在沈茴身上，然后起身朝沈茴走去，手指侵入她裹身的棉巾，略一扯，便将她身上染湿的棉巾扯了下来。</p>

沈茴一僵，抬头望向他。</p>

裴徊光垂着眼，用潮湿的棉巾一角，认真擦拭着弄脏的指端。</p>

沈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后又把嘴巴紧紧抿上，把脸重新贴在膝上，双臂环着膝，抱着自己。</p>

裴徊光擦了又擦，手指端的葡萄染印淡去不少，残留的那些微浅薄痕迹再擦不去。他松开锦巾，手臂探入沈茴屈起的双膝，轻易将人抱了起来。</p>

沈茴身上仅搭的那一点棉巾，在她被抱起的时候，缓缓落地。</p>

“裴徊光！”沈茴声音低低的，却凶巴巴的含着色厉内荏的警告。她以为还会听见裴徊光漫不经心的浑话，却听他轻飘飘地轻叹了一声，他目视前方，并没有看她，随口说了句：“总得把身上的水擦干。”</p>

沈茴愣愣望着近在咫尺的裴徊光，对他忽然而至的正经，反倒有些不适应。</p>

沈茴还在呆怔间，裴徊光已经将她放下来。他拿了另外一条干燥柔软的棉巾，给她擦净身上残留的水痕。然后他转身，将她一整套工整叠好的衣服送过来。</p>

沈茴匆匆瞥她一眼，自己飞快地拿了衣服来穿。</p>

见此，裴徊光也不执意帮她穿衣，让她自己穿。沈茴将衣服穿好，连头发也不擦，转身小跑着往外走，她困在尴尬里，暂时没有脸面对裴徊光。别开眼时还好些，倘若望向裴徊光，沈茴的脸总忍不住发烧，也总忍不住想起那一刹那身体接触的奇异感觉。</p>

裴徊光并没有阻拦沈茴。</p>

沈茴一口气跑到温泉池门口，她停下脚步，鬼使神差地转过身望向裴徊光。</p>

他低着头，站在水盆架前，反反复复仔细洗指上残留的葡萄印子。</p>

温泉池室内悬挂的轻纱轻轻拂动，吹起的纱角擦过他的腿，温柔贴了贴，又缓缓离开。</p>

沈茴迷茫地望着站在水汽缭绕里的裴徊光，心里突突跳了两下，莫名联想到凄清、寂寥，甚至是落寞这样的词汇。这样本不该用来形容裴徊光的词汇。</p>

裴徊光转头望过来。</p>

四目相对，沈茴瞬间移开目光，转身小跑着落荒而逃。</p>

·</p>

翌日。</p>

皇帝坐在床榻上。他身上穿着很厚的衣裳，可他还是觉得很冷，冷得他浑身发抖。随行太医刚给他诊了脉，他正在等答复。</p>

等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