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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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君端起碗, 将碗中绿紫色的浆糊一饮而尽。</p>

初岚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p>

她夺回空空如也的碗，然后把齐君推进屋子里：“徒弟好好休息，最好睡一觉, 明天早上醒来有惊喜。”</p>

虽然齐君和她不一样，不会草草草草走流程, 但光是脑补他惊愕的神情，初岚就能笑出声。</p>

对于初岚这类无伤大雅的恶作剧，齐君一向很无奈。</p>

他饮了一盏茶，压下汤药奇怪的味道。</p>

忽然, 齐君眉头渐渐蹙起：“师尊, 你给我喝了什么东西？”</p>

这么快就有反应了吗？</p>

初岚再也忍不住：“你完了哈哈哈哈叫你坑我，明天你就是社畜齐了。”</p>

齐君：“？”</p>

初岚眨眨眼：“你还记得流霞丹吗？”</p>

齐君修长的眉头松开，神色也不再松快。</p>

他怔怔看着初岚，仿佛神魂飞到了九霄云外。</p>

就在此时, 窗外的阳光被阴云覆盖，苍穹之上，遥遥响起一声闷雷。</p>

“师尊。”齐君声线微哑，“你想飞升么？”</p>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初岚看看天空, 看看齐君，得出一个结论。</p>

“我肯定想留在修真界啊。”</p>

飞升有什么意思？她上有师门和太虚宗长老们罩着，下有徒弟兼道侣，和一堆檀山僚属每天逗乐，内有凶冥流金灵矿, 外有日神仙的赫赫威名。正是能躺着过每一天的好年纪, 让她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从头再来？</p>

傻了才会去。</p>

初岚坦言道：“可能我是个俗人吧。境界再高，对我没用。飞升仙界修个十万八千年, 脚踩天道，拳打仙界第一？然后呢？”</p>

她话音一落，吞天瓶突然蹦出来：“然后你就能回来混日子了！”</p>

初岚：“可我现在不是混日子？何必绕一大圈自找苦吃。”</p>

“……”吞天瓶，“万、万一出现一个你打不过的人呢？”</p>

初岚：“我打不过谁？”</p>

吞天瓶：“。”</p>

它竟无话可说。</p>

初岚起身，伸了个懒腰，拍拍齐君的肩膀：“准备准备，马上升元婴……对了你金丹大典还没办吧？到了元婴为师给你一起办。”</p>

齐君异常沉默，连回话都没有一声。</p>

初岚耸耸肩，也不在意，哼着歌往外走。</p>

院门关上后，吞天瓶急得泪水直流，绕着齐君一圈一圈转：“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p>

“都怪那个臭女人呜呜呜瓶瓶要鲨了她！！”</p>

日晷走过两个刻度，齐君闭着眼，笑了一下。</p>

他脑海中闪过清玄心魔的狰狞笑容，以及那句“忠告”。</p>

——妄图逃避命运之人，总会慌不迭与命运相撞。</p>

-</p>

这次的雷云来得比以往都广，从太虚宗蔓延开来，整个临都都笼罩在阴沉的劫云之下。</p>

千里之外，栾掌门立于天师门群峰之巅，眺望西南方，天际线竟然隐隐发灰。</p>

而檀山山脉以东，午后申时，太阳忽然消失在天空中，被劫云遮得晦暗。</p>

柯然和莲戮被迫结束清点任务，赶忙跑去找文莆，得到了全檀山上下各自回洞府的命令。</p>

消息不胫而走，如此广袤的劫云，不可能是分神劫，也不可能大乘劫，</p>

哪个大能即将飞升。</p>

太虚宗上上下下忙翻了天。凌宗主、清尘尊者等长老，纷纷来到紫衣尊者洞府，准备为他护法。</p>

这天傍晚，紫衣尊者观天道变动，急急结束了闭关。</p>

他一出门，看见周围围了一圈分神期。</p>

紫衣：“你们做什么？”</p>

凌宗主面容严肃：“尊者准备好了吗？”</p>

紫衣：“？？”</p>

清尘尊者：“你可算要飞升了。”</p>

紫衣：“？？？”</p>

一觉醒来他怎么就被飞升了？</p>

紫衣摇摇头：“不是我，我还差得远。”</p>

那是谁？</p>

难道是……</p>

众人心中咯噔，面面相觑，皆在彼此眼中照见一人名，旋即抽开飞剑，直奔清峰峰头。</p>

可清峰上下，除了峰主康烨和李轻轻之外，没有其他人。</p>

岑照含抱着传讯令，三息一条传讯，质问初岚。</p>

“你到底在哪儿？”</p>

“快出来啊，全太虚宗都在找你。”</p>

“劫云都到头上了你怎么还乱跑！”</p>

与此同时，初岚却独自一人骑松鼠，绕了许多地方，最终落在小景山峰头。</p>

冬末初春，刚下过雪，峰顶平整，如铺了一层白棉，静谧素雅。</p>

那里站着一个人，背对着她。</p>

初岚淡淡道：“你在这里做什么。”</p>

闻言，齐君转过身，拢住右手，藏于身后。</p>

他动作自然，却没逃过初岚眼尖。</p>

“交出来。”她掌心向上。</p>

齐君：“没什么。”</p>

初岚声音很轻，好似在叹息：“徒弟翅膀硬了，现在要飞了，连师尊的话都不听了。”</p>

齐君长睫微颤，伸出右手。</p>

他掌心空无一物，唯冷玉般的长指尖，有一道深刻的划痕，还在往外渗血。</p>

“你都在搞什么。”初岚抱怨着，却依旧弹出灵力裹上伤口。</p>

齐君双唇微抿，低眼看她。</p>

初岚乌黑的发间沾了些雪花，几缕碎发飘荡在鬓角，摇摇晃晃。齐君看了许久，没忍住，伸手替她挽在耳后。</p>

她一顿，抬眸和齐君视线对上，眸中冷色却慢慢化暖，最后笑起来。</p>

“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收你为徒吗？”初岚问。</p>

“为什么。”齐君说。</p>

“因为你这个五灵根，修炼速度起码慢我五倍，我酸死了。”</p>

“……”</p>

显然不是真的。</p>

初岚松开他手，向一旁望去，远方群峰覆雪，雾凇清冽，烟云霏微。</p>

“现在我不酸了。”她语气轻快，“你起码快我五倍。”</p>

齐君与她并肩而立，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却不曾开口。</p>

雪要下起来了。</p>

他缓缓伸出背在身后的手，初岚低头，这一次掌心不空，齐君捻着一支双生并蒂昙，重瓣比雪更洁白，在寒风中微微颤动。</p>

初岚睁大眼。</p>

“好家伙，什么时候学会这招的。”她欣然接过，“这个能开几天？”</p>

齐君顿了顿：“一天。”</p>

双生并蒂昙，于春夏交替之夜盛放，采摘后凋谢在第二天傍晚，花期不到十五日，一年唯有一次。</p>

现在是冬末，连春天都尚未到来。</p>

初岚摇着手中花：“你飞升有几成把握？”</p>

齐君：“十成。”</p>

初岚释然一笑：“那谢谢。”她收下了。</p>

“祝你飞升成功。”</p>

齐君双唇微抿。</p>

初岚想说倘使她有朝一日不得不飞升，那就在仙界见了，在此之前不许找道侣，否则按出轨论处，不许找其他师尊，否则立刻逐出师门。</p>

但思及昨日种种，她最终没有开口承诺，只是掏出黑暗大松鼠，跳了上去。</p>

就在起飞时刻，齐君忽然叫住了她。</p>

“师尊。”</p>

初岚侧目。</p>

齐君问：“我是关门弟子么？”</p>

初岚挑眉：“你猜呢？”</p>

齐君双唇都要抿成一条线了。</p>

有些话到嘴边，却退回喉咙里。他不能期待，却也做不到泰然处之。留初岚在此界果然是个错误，当他第一次看昙花开时，第一次回答吞天瓶时，第一次告诉初岚神魂有异时，齐君始终都清楚，或迟或早，总有今日。</p>

错是他犯的，也理应由他承担。</p>

“我猜不是。”齐君淡声道。</p>

初岚想了想：“谁知道呢。”</p>

她低头轻嗅，好像分外满意这支昙花。</p>

“这绝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初岚望着齐君笑，语气却似叹息。</p>

“要是花期再长一些，就更好了。”</p>

当晚，雷劫落了下来。</p>

据《太虚宗宗门史纪事本末》第六百零八卷记载，清峰清岚尊者座下首徒齐君尚未举行金丹大典，却因服用流霞丹一夜飞升。时众长老百思不得其解，他何能跨越大乘以下所有雷劫，一步飞升。唯有其师清岚尊者行若无事，凌宗主召问，她却三缄其口，只道齐君身怀禁术，不可告人。</p>

这场雷劫落了整整一天一夜，最开始，雷龙只似古树合围，随即越来越强悍，后来每一道都有独峰般粗莽，威力之大，几乎将清峰群峦夷为平地。远在万里之外的魔域，甚至都能看见天边紫光阵阵。</p>

即便是太古时代，也极少有这般恐怖的雷劫。太虚宗元婴以上尊者尽数出关，天师门、长庚门等修真大宗皆派人赶来支援，众人撑起天元大阵，为其护法，但收效甚微。</p>

待第一百零八道雷劫落地后，忽而金光穿云破雾，自苍穹洒下，照澈天地间每一处角落。清峰自此少了一半山峦，天雷却生生劈出一条灵脉来。</p>

“也不知道是赚了还是亏了。”清峰峰主康烨瑟瑟发抖。</p>

周围，灵气浓得化不开，此次齐君渡劫飞升，在场不少护法之人都趁此机会，感悟天道。</p>

紫衣尊者也是，他丹田运转飞速，竟隐隐要突破瓶颈，达到大乘后期了。</p>

他扭头道：“万年一遇。”</p>

凌宗主也笑道：“恭喜啊。”</p>

清尘尊者也面带喜色：“多亏了徒孙。”</p>

他们一起看向初岚，只见后者面色发冷，朝苍天比出一根中指。</p>

“？”</p>

初岚深吸一口气，心中有无数脏话欲对天发问。</p>

紫衣尊者一顿，想到流霞丹最初是清岚的，不仅遗憾道：“你当初，怎么就给你徒弟吃了呢，倘使你服了……”</p>

初岚：“还好给齐君吃了。”</p>

紫衣：“那你为何愤愤不平？”</p>

此话一出，初岚眼泪都要掉下来了。</p>

但在眼泪落下之前，天空中阴云重聚。</p>

“我……我好像要大乘了啊！”</p>

狗比齐君，临走飞升还要坑她一次！！</p>

这可如何是好。初岚情急之下，直接取出卦盘，顶在头上。</p>

凌宗主瞳孔地震：“那可是仙器！能算尽世间一切命运，是清玄老祖留下的遗物！”</p>

初岚：“就是仙器才能给我顶天雷，反正是捡来的，我也不会用，当个砖头使最好了，劈烂了就劈！”</p>

凌宗主差点心梗：“你、你真是，暴殄天物！”</p>

好在天元大阵还没撤，初岚一溜烟蹿了进去，正好第一道天雷劈了下来。</p>

“你不要过来啊——”初岚缩成一团。</p>

围观众人：“……”</p>

然而第一道雷劫并没有劈在她身上，天元大阵本就为护法飞升修士而造，此时又有各宗各派数十名尊者加持，对抗大乘雷劫，绰绰有余。</p>

更何况初岚头上还有一顶仙器卦盘。</p>

但她还是很怕，谁能想到，从金丹到分神，她就从没挨过几下雷，而寻常修士，到了大乘，早就身经百战了。</p>

——轰！</p>

又一道雷劫落下，头顶卦盘隐隐震动。初岚大感不妙，再来几次她就要挨劈了。</p>

这可怎么办？</p>

她绞尽脑汁，甚至都要求仙拜佛了，徒弟你在仙界保佑一下为师起码让雷劫别劈下来！</p>

就在此时，她摸到焦黑的土地上，有什么凸起的硬物。</p>

“？”</p>

初岚一扒拉，竟发现一只通体淡青的瓶子。</p>

“瓶瓶？！”初岚震惊道，“你快醒醒。”</p>

吞天瓶装死：“……”</p>

初岚：“你再不醒我就要掏你灵石了。”</p>

吞天瓶瞬间诈尸：“初岚你这个人渣，你没有心！”</p>

——轰！</p>

又一道雷劫落下，卦盘震荡，细微的碎裂声响起。</p>

阴云重聚，酝酿着最后也是最可怕的一道雷劫，电光火石之间，初岚灵光一现，将吞天瓶顶在了脑袋上。</p>

“？？？”吞天瓶瓶口暴涨，“混蛋！！瓶瓶不要顶天雷——”</p>

——轰！</p>

“啊啊——”</p>

啪嗒一声，吞天瓶浑身冒烟，张着瓶嘴，微微抽搐，跌落在初岚怀里。</p>

初岚拍拍它：“别装了。”</p>

吞天瓶一跃而起，嘭的砸在初岚脑门上。</p>

“瓶瓶再也不要理你了！”</p>

剧痛传来，初岚捂着额头，却抱住吞天瓶哈哈大笑。</p>

被她的脸颊一蹭，吞天瓶气得呜呜直哭：“瓶瓶要鲨了你！瓶瓶要你追瓶火葬场！”</p>

初岚满口答应：“行行行，火葬场。”</p>

天空中阴云消散，露出一轮清辉皎洁，月华如练，披在她身上，初岚神清气爽，深吸一口气，丹田灵气蹭的涨一截。</p>

“……”草。</p>

灵气太过浓郁，不能呼吸。</p>

“走啦。”初岚抱起瓶瓶，“睡觉去了。”</p>

她郑重向在场众人一一道谢，各大宗门的尊者瞧她修为已是大乘，徒弟还飞升了，便纷纷道喜。</p>

“清岚尊者也不远了。”</p>

“是啊是啊，你平素进阶就快，到飞升也就是一两年的事。”</p>

“恭喜啊！”</p>

初岚：“。”</p>

唯有康烨和李轻轻面面相觑，截住她，小声问：“你……真的没事吗？”</p>

“？”初岚疑惑，“我能有什么事？”</p>

康烨心里焦急：“可、可是齐君飞升了啊。”</p>

突然，李轻轻推了一把康烨，暗示他不要说话。</p>

初岚叹了口气：“其实也没关系，徒弟没了还能再收。”</p>

说完，她抱着吞天瓶就走，留下康烨和李轻轻陷入沉思。</p>

“你说，小师妹到底和齐君有没有那啥。”</p>

“难道我们误解了？”</p>

“唉别问了别问了。”</p>

一路无言，待回到洞府，吞天瓶终于憋不住了。</p>

“你要飞升吗？我可以帮你，二十一天保准成功。”</p>

初岚笑了笑：“除了徒弟，我在此界还有很多牵挂，遇见他之前就有了。这件事也是我自作自受，如果不能两全其美，那就顺其自然吧，该飞升时再去找他。”</p>

吞天瓶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初岚都瘫在床上了，它才蹦到旁边，长大瓶口：“臭女人，你以为你很关键吗？他、他总是要飞升的，不论你给他吃什么，他总要飞升的，而且会非常快，如果没有你，他前几年就飞升了，你明白吗？”</p>

初岚正看着话本，斜了吞天瓶一眼，敷衍地嗯了声。</p>

吞天瓶见她一脸无动于衷，气得跳脚：“他都把我留下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p>

初岚挑眉：“把你留下？”</p>

吞天瓶：“！！！”</p>

“不是，没有，他跟我没关系，瓶瓶不认识他！”</p>

初岚：“这个话本讲的是仙女小七下凡——”</p>

吞天瓶炸了：“嘘！你想挨雷劈吗？”</p>

初岚：“我说《天仙配》里七仙女下凡，跟雷劈有什么关系？”</p>

吞天瓶：“……哦。”</p>

原来是小七不是小齐。</p>

初岚笑了笑：“你不用掩饰，我早就知道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