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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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洪亮此番带来惠都的是五千精兵，还是五千骑兵。”</p>

白榆说，“我亲眼看着他们训练，方知何为震天动地势如山洪。”</p>

“禁卫军是勋贵之后，最厉害的武状元出身。”</p>

白榆淡淡道，“城防殿下应当最清楚，就是一群混日子高门纨绔子。”</p>

“至于护城卫……护城卫倒是有几个真把式，只可惜惠都要守，此番抽调过来的偏是所有士兵中最没能耐的。”</p>

“你觉得禁卫军和护城卫，再加上城防营联合在一起，能不能扛得住这镇南边境的五千骑兵？”</p>

“守将擅离边关视为造反！”</p>

谢玉山说。</p>

白榆笑了起来，好像听到了多么可笑的事情。</p>

“我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啊……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天，手把手演示给你看，你还是连个皮毛都没有学到，真该多付我一些老师的束脩。”</p>

“权在手，不如兵在手，若段洪亮当真突破了猎场，将安和帝斩杀，将护卫斩杀殆尽。</p>

最后还不是他们想怎么说怎么说？”</p>

“说千里护驾，就是千里护驾，说皇帝召见，就是皇帝召见。”</p>

“到时候给你这个太子安一个造反谋逆的名头，他们来清君侧谁又能反驳，谁又敢反驳？”</p>

“皇帝死了国不可无君，五千骑兵不多，但几万镇南军在启南蓄势待发，你觉得段洪亮会顺应民心顺应礼制，扶你这个高高在上的太子继位？”</p>

“你母族再强大，那些氏族的联盟也是都是飞蛾，趋权势之火而走。”</p>

“大厦倾覆，树倒猢狲散的道理，太子殿下应当不用我教吧？”</p>

白榆说：“你这太子做了二十几年，做到狗肚子里去了。”</p>

“今夜你已然攻败。”</p>

“你如今尚且能龟缩起来苟延残喘，不过因为谋逆这条路难走，他们杀不了你，若杀了安和帝，天下动荡，各方势力争斗，谢玉弓上位也未必坐得稳皇位。”</p>

这话一丁点不掺假，段洪亮没打算谋逆，他不怕，可他手下数万将士，不能变为反贼。</p>

白榆若没猜测段洪亮来此甚至不是为了帮助谢玉弓诛杀太子，而是阻止谢玉弓冲动的。</p>

但也不能保证，段洪亮脑子一热，真带着军队把安和帝给弄死。</p>

她得加快速度！</p>

白榆说：“我之所以冒雨进山寻你，而不是把你的藏身之处告知谢玉弓，让你‘葬身兽口’被活撕了。”</p>

“只因为你前些日子，对我尚算礼遇。</p>

且我不愿见天下动荡，山河破碎。”</p>

“太子殿下，认清现实吧。”</p>

“若今</p>

（）夜逃不掉，你就会死得无比凄惨。”</p>

“你连真的被猛兽撕扯的滋味都没尝过吧？”</p>

“但是今夜我能救你。”</p>

白榆盯着谢玉山，慢慢伸出手：“跟我来，这普天之下，也就只有我能救你。”</p>

白榆说：“我在山中做了几日尼姑，熟识地形，认识几户村民，我能助你保住一条命。”</p>

“过了今夜，段洪亮他们寻不到你，便会暂且撤离。”</p>

白榆半跪在那里，分明身形削薄如纸，却像一个万马千军之中杀到谢玉山面前，来救他的“将军”</p>

。</p>

她耐心等着，等了好一会，谢玉山总算是动了。</p>

但是他一动，还未抬起手，一直昏迷的白珏醒了。</p>

她先是大惊小怪地喊了一通，对着白榆。</p>

而后发现太子竟然要出山洞，要跟白榆走，自然是疯狂阻拦。</p>

“太子殿下，不要信她……不要信她！”</p>

“她是谢玉弓的人，她……她要害你!”</p>

白珏没力气，但是抱着谢玉山的一条腿，不让她和白榆走。</p>

白榆抬手抹了一把湿漉的额头，对着谢玉山笑了笑。</p>

“殿下，你该知道，纵使谢玉弓爱我成痴，但我放你走，也要被他问责。”</p>

“我冒着如此要命的风险来救你，你若是疑我……那便算了。”</p>

白榆说完之后，竟然真的收回手，起身转头就往出钻。</p>

谢玉山看着白榆出去，低下身扶起了白珏，温声道：“你待在这里最安全，明日我派人来接你，日后若我侥幸不死，定不会亏待于你。”</p>

谢玉山难得说了两句带温度的话，毕竟白珏今日先是为了帮谢玉山引诱白榆，被箭矢贯穿手掌。</p>

后又给谢玉山挡野狼被咬了小腿和手臂。</p>

此刻距离天亮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外面还在下雨，她待在这里等待救援保存体力是最好的。</p>

白珏何时听到过谢玉山如此温言软语？</p>

再加上有点高热，整个人晕乎乎的，被谢玉山安排坐下，靠着石壁。</p>

谢玉山解了外袍披在白珏身上，有了太子外衣，明日猎场的人找到白珏也会迅速救治她。</p>

而谢玉山做完这些，径直弯腰跟着白榆出了山洞。</p>

白榆人已经走到了洞穴外面，背着个小包袱，背影眼看着都要淹没在雨幕。</p>

谢玉山见状，迅速迈步跟上。</p>

这门口荒草丛生，跌落下来之后遭遇了野狼，急匆匆躲入山洞，谢玉山根本未曾细细看过。</p>

他腿在跌下来的时候，稍微摔了下，不至于不能走路，却有点疼。</p>

他是天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p>

，一切天下好物，除了皇帝，就都奉送给他这位储君。</p>

他刻在骨子里的“金贵”</p>

，让他毫不犹豫选择了白榆事先清理过的，那一条好走一点的小路。</p>

他抬步快走，白榆站在小路尽头，回头看着他，似乎笑了一下。</p>

谢玉山抿了抿唇，向她走去。</p>

（）</p>

但是就在他将要走到白榆身边时，突然感觉到脚下一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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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谢玉山骤然失去了平衡，直接摔在了白榆脚边。</p>

他在短时间内都没能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人的身体在遭受“重击”</p>

的瞬间，经常有那么几秒，是没有知觉的。</p>

肢体的信息没有那么快传送到大脑。</p>

谢玉山尝试坐起，这一动还未彻底起身就又跌回原地。</p>

蚕刃削铁如泥，切割骨肉肌理根本无须多大的力气，走动迈步的力气足矣。</p>

谢玉山想挪动他那条腿，借着漆黑的夜色看了一眼，纵然身体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剧烈的疼痛，他却像是看到了毕生最可怕的一幕，发出了一声无比凄厉彻骨的嗥叫。</p>

“啊——”</p>

这声音穿透雨幕响彻山林。</p>

白榆看到他的一只脚自小腿以下，被留在了她布置的陷阱的另一头，而他按着血流如注的断腿嗥得不似人声。</p>

在银龙般蜿蜒于天际的电闪之下，白榆微微抿了下唇。</p>

无声地叹息。</p>

谢玉山不能死，但是唯一让他失去对抗谢玉弓能力的办法，便是让他失去做储君的资格。</p>

就像他当初毁了谢玉弓的脸皮一样。</p>

白榆迅速蹲下，打开包袱，将里面用防雨油纸包裹着的火折子拿出来，吹过之后，伴着谢玉山翻滚和哀嚎，点燃了被雨水浸湿一些，但不影响燃烧的火把。</p>

而后抓着火把蹲下，跪在地上按住谢玉山的断腿，要去烧那鲜血喷涌的断口。</p>

谢玉山像是疯了一样，疯狂地挣扎扭动，脸和脖子的青筋暴起，看着白榆的眼神绝望而愤怒，如果眼神能化为实质，白榆已经死了千百回。</p>

他挣扎着后退，把白榆当成魔鬼。</p>

他到如今如何不明白，白榆在骗他！</p>

白榆按不住一条活鱼一样的谢玉山，只好一手拿着火把，空出一只手抡圆了狠狠抽了谢玉山一巴掌。</p>

“你他妈的给我冷静点！”</p>

“你再挣扎一会儿血流干了就死了！”</p>

“我需要把断口烧糊才能止血！”</p>

“别他妈的叫了，瘆人！</p>

咬住这个！”</p>

“谢玉山你像个男人一样看着我，你想保住性命，还想什么都不失去可能吗！”</p>

“我要拿点什么才能阻止段洪亮的军队！”</p>

“想想你的母族，想想谢玉弓蛰伏到今天，想想他那张被你毁掉的脸，你如今该做什么你应该明白——”</p>

果然白榆吼完，谢玉山果然不再乱动了。</p>

雨小了不少，但是雨点打在火把上的声音滋啦不断。</p>

谢玉山看着白榆眼中泪水横流，脖颈的青筋暴突。</p>

他没有去接白榆递给他咬嘴的布条，而是死死挤压着自己流血的断腿减少血流，瞪着白榆双眸含着血泪一般。</p>

最后对着白榆点了点头。</p>

白榆这才把火把送到</p>

（）谢玉山断腿的地方（），做止血处理。</p>

谢玉山喉咙之中发出的声音很可怕Θ（）Θ[（），双手死死嵌入地面，仰着头如同濒死的白鹤。</p>

天之骄子跌落污泥，不过如此。</p>

可是白榆没骗他，只有失去做储君的资格，他才能活。</p>

他活着，世界才不会崩溃。</p>

火把彻底被白榆按灭在谢玉山的断腿上，谢玉弓五指的指甲简直要抓得劈开，连口中都因为咬牙够狠而漫上血腥。</p>

他的血好歹止住了。</p>

这时候听到了谢玉山发出痛苦声音的白珏也跌跌撞撞地跑出来。</p>

白榆收起了染血的手镯，把包裹打开，将谢玉山还穿着靴子的一条腿，放在包裹里面包好。</p>

重新背回身上。</p>

白珏扑到谢玉山身边，焦急哭喊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p>

“呜呜呜……我跟你拼了！”</p>

白珏是真的喜欢谢玉山，他就像是天边的云，像是高贵的雪山之巅上的莲花。</p>

她连碰一下都不敢，却被白榆糟践成这样。</p>

白珏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化身为一头小牛犊子，朝着白榆一冲。</p>

白榆猝不及防，被她拱进了沟里。</p>

白榆：“……”</p>

白珏骑到了她腰上，抬手就挠，白榆侧脸被挠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p>

白珏那一副飘飘仙女的模样，彻底化为了泼妇。</p>

她指甲不知道为什么那么长，还尖，一顿“九阴白骨爪”</p>

乱抓，白榆快成花脸猫了。</p>

白榆折腾了一宿，也没什么力气了。</p>

一时间竟然左支右绌应接不暇。</p>

果然人总是会在阴沟里翻船的。</p>

最后无奈抱着头吼道：“你还不去看你的太子哥哥！</p>

下着雨呢！</p>

把他重新扶回山洞里面！</p>

不然一会烧好的断口泡了雨水再出血，就感染死了！”</p>

好在谢玉山是白珏的死穴。</p>

谢玉山痛苦的哼声，让白珏重新变为“柔弱的嘤嘤怪”</p>

。</p>

白珏放开白榆，去扶谢玉山。</p>

白榆费了些劲才从沟里爬出来，呸呸吐出了两根不知道怎么搞进嘴里的蒿草。</p>

帮着白珏把人扶起来。</p>

拉扯回洞穴边上。</p>

白榆说：“在这等着，很快就有人来找你们了。”</p>

白榆说完要走，快要天亮了。</p>

她要赶着去送定情信物和生日礼物。</p>

可是她却被谢玉山死死揪住了衣袖。</p>

谢玉山自己站不直，半靠着白珏，一双眼像野狼上身一样，看着白榆。</p>

他的指甲血流不止，估计刚才烧伤口的时候撕裂了，血迹也浸染了在白榆的湿衣服上。</p>

狼狈透了，也疯狂极了。</p>

他问白榆：“为什么？”</p>

白榆看向谢玉山。</p>

“为什么！</p>

你选他不选我？”</p>

谢玉山目眦尽裂地看着她。</p>

他比谢玉弓到底差在哪里？</p>

他母族庞大，天生储君，名正言顺！</p>

为什么她选择谢玉弓，不选择他！</p>

白榆把袖口扯回来，避嫌一样后退半步说：“太子殿下可别说着暧昧不清的话，我跟你可什么都没有。”</p>

“你又不喜欢我，你只是习惯了所有人围着你转，爱你，为你痴狂奉献，突然有一个不围着你，你就要疯。”</p>

谢玉山执着地看她，白榆又后退两步，背紧滴滴答答的小包袱说：“如果一定要问，那大概就是今天他过生日。”</p>

白榆说完就跑。</p>

天快亮了，谢玉山和白珏很快就会被找到。</p>

她得在天亮之前把“礼物”</p>

送给谢玉弓！</p>

也好让他们不至于真的因为一时冲动，带兵踏平猎场，杀死安和帝来个改朝换代。</p>

而且这个礼物和定情信物，应该算“重”</p>

了吧？</p>

白榆一边顺着路跑，一边挠头笑了下。</p>

谢玉弓一定会喜欢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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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