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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头,扶苏早已回到自己的屋内,他神色平静,把玩着从燕蒹葭那儿得来的毒药,宛若欣赏着翡翠玉雕一样,极为养眼。

牧清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师父是说,今日刺杀燕蒹葭的人,其实是中了燕蒹葭的圈套?”

被刺杀的人不仅不是受害者,而且还是设计之人,这匪夷所思的一切,委实让他有些目瞪口呆,对燕蒹葭刮目相看。

“临安公主招摇的性子,想要她死的人太多太多了。”扶苏风轻云淡道:“她那五个皇兄,更是没有一个安分。”

牧清不解:“可我调查过了,至今为止,除了五皇子燕诀,没有哪个皇子敢与她结仇……”

“那是结仇。”扶苏道:“陛下盛宠临安公主,谁敢与她结仇?只是明面上不结仇,暗地里还是可以要她的命。”

说着,他打开其中的一个瓷瓶,鼻尖轻嗅:“她知道有刺客伺机而动,也知道刺杀的人料定了她爱凑热闹的性子,所以挑了楚青临一起,就是为了拿楚青临给自己挡个刺杀。”

牧清依旧不甚明白:“可她怎么知道,刺客会埋伏在妙手成衣铺,而不是别的铺子?”

“亏得你打听了她那么多的消息,这都想不明白吗?”扶苏摇头:“看来,我是指望不上你开窍了。”

牧清有些委屈:“师父……”

“罢了,今日告诉你这些,不为其他,只是让你今后莫要再入了燕蒹葭的圈套,在她面前,尽量当个哑巴就好。”扶苏继续道:“燕蒹葭在建康一直以奢侈荒唐闻名,她出入的都是最好的酒肆、最妙的酒楼,就连衣物也都是宫廷绣娘精心绣制的,从前有人问她,若是衣物在民间绣制,她会选哪一家绣坊。”

她答:妙手绣坊。

“是妙手绣坊!”牧清瞪大眼睛,忽然回忆起这么一件事来。

妙手绣坊其实就是妙手成衣铺,只是建康的铺子大,唤作坊,而凉城的铺子小,只是铺。

“我明白了!”牧清恍然大悟:“刺客觉得,凉城迎冬日燕蒹葭定然会去凑热闹,且她一定会应景的去成衣铺置办新衣。正巧,凉城有一个妙手成衣铺,于是他便料定燕蒹葭会去那儿。”

“不错。”扶苏风轻云淡道:“可惜,临安公主将对方的心思摸了个透,她正愁找不到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他们便送上门来了。”

“那她可真是谋算过人……”牧清有些呆愣,似乎难以想象,那般不正经的一个人,竟是如此心思沉沉。

“是啊。”扶苏眸光有些悠远:“也难怪……”

牧清见他突然停下,不由问:“师父,难怪什么?”

只是,扶苏却是笑而不语,没有再回答他的话。

……

……

次日一早,燕蒹葭被西遇喊醒,她简单洗漱了一番,便出了院落。

昨夜燕蒹葭暂时让人放了张广洲,毕竟她要带走人家的闺女,总也得给他们父女两留个践行的机会。

只是,到了临行的时候,楚青临还是让人将张广洲押回了地牢看守,说是已然上报圣上,等着公文从建康传来,听候发落。于是乎,父女俩没能挥手饯别,只张淼淼的母亲云氏泪眼汪汪。

先前红羽的死,云良阁的老鸨以为是云氏授意,但是云氏却是抵死不认,最后罪名落在她身边的丫鬟身上,理由是:丫鬟感念云氏恩德,在知道红羽与太守的事情后,见云氏落泪难过,心生不满,便偷了府中的银两贿赂云良阁的老鸨,假传云氏的话,老鸨误以为真。

当然,谁也不知道这丫鬟是不是真的如此‘感念恩德’,毕竟大户人家的肮脏事儿,即便远在凉城,也未必比都城干净到哪里去。人家小丫鬟自己要当替死鬼,没人能拦得住。

不过,张淼淼好歹是云氏的亲生女儿,燕蒹葭自是也懒得细细追查,再者说,楚青临和扶苏这两个‘正义的化身’都没有如何,她这恶人,更没有吭声的必要。

故而,一行人磨磨蹭蹭的便出发了。燕蒹葭和张淼淼上了同一辆马车,扶苏则依旧在先前的马车内坐着,唯独楚青临风吹不怕,日晒不怕,骑着骏马威风不减。

“公主。”几个时辰后,车外忽然响起西遇的声音。

燕蒹葭眯着眸子,懒懒的靠在马车的一侧,问:“何事?”

西遇道:“前方山体崩塌,一时半会儿是过不去了。”

“山体崩塌?”一旁的张淼淼闻言,诧异道:“昨夜不过小雪,近日也没有大雨,怎么会山体崩塌?”

诚然,凉城山多水多,极容易发生此等灾害,可现今并非高发之时……雪崩不可能、泥石流也不可能,好端端的怎会山体崩塌?

燕蒹葭睁开眸子,璀璨的眼底划过一抹阴骘:“看来,是有人不想本公主过这条道儿,顺遂的回建康。”

说着,燕蒹葭很快便下了马车。

一下马车,她就见着满地的碎石子儿,再远一些则是大石块和泥土遍布。

“公主,前面坍塌的太厉害了,”西遇禀报道:“这些石块清理太难,恐怕要费上一整天的功夫。”

燕蒹葭哼笑:“这瞧着就像是人为的。”

“的确是人为的,”楚青临走了过来,冷声道:“山顶峭壁的裂痕极为平整,显然是被刀剑所劈。”

燕蒹葭问他:“现在天色都黑了,让人在这儿搬一天的石头,咱们去附近客栈歇脚,如何?”

“不妥。”这时,扶苏从一侧的马车下来,依旧白衣如雪,光华不减。

“为何不妥?”燕蒹葭勾唇:“莫不是这坍塌乃国师所为?”

扶苏一笑:“公主误会,我一路只牧清一个徒儿跟随,这坍塌的山顶,怕是要几十人协力才能造就。”

“那国师为何要说不妥?”燕蒹葭睨了眼扶苏身侧的牧清,见这少年今日老实了许多,心下顿时也猜到昨日扶苏与他说了什么。

“我昨夜夜观天象,今夜有大雨将至。”他道:“这场雨,没个五六天不会停。”

张淼淼担忧道:“那该如何是好?”

“要么折回凉城,要么改走幽州那条道儿。”楚青临拧着眉梢,沉思道:“幽州离建康隔着一条大江,少不得是要行十天半个月的水路。”

“去幽州罢。”燕蒹葭道:“本公主听闻幽州乐坊云集,是个绝妙的地儿。”

“公主当真要去幽州?”扶苏侧眸问道:“明知有埋伏,还要从幽州过?”

从这儿回京的路,统共只有两条,一条是幽州过,走水路。一条则是汴京过,走陆路。如今汴京的道儿被堵了,剩下幽州一条,显然是有心人设下埋伏,等着燕蒹葭入圈套。

“无妨。”燕蒹葭笑吟吟:“若是当真不小心送了命,也是本公主没那个福分。”

她这回答,也是没谁了,一时间众人也不知该说什么,唯独扶苏淡淡笑了笑,赞道:“公主活得洒脱,叫人艳羡。”

没有人知道,扶苏这一声赞叹,是真心,还是假意。

……

……

最终,一行人朝着幽州的方向而去。但燕蒹葭这一次却是没有带上张淼淼,她留下一辆马车与一个暗卫跟随张淼淼,命她等雨停了,路清了,自行回建康。

这一举动,让楚青临和扶苏都有些看不透。但燕蒹葭不说,谁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只是,马车给了张淼淼,燕蒹葭不得已又得和扶苏暂时挤着一辆马车。

牧清见此,有些不喜。他觉得燕蒹葭是刻意要占自家师父的便宜,才找了个理由与他挤一辆马车,毕竟她上马车的时候,可是没有半分不情愿的样子。可他再怎么不喜,也没有用,毕竟他师父本人都没有说什么话,他又有什么资格瞎嚷嚷呢?

而那一头,燕蒹葭哪里管这些人怎么个想法?她兀自钻入扶苏的马车,便霸占了一大块地儿,以供自己躺着补眠。

扶苏不为所动,依旧风轻云淡,皎皎如月的端坐着。他手中拿着一本书,只要垂眸,便可从余光处见到燕蒹葭熟睡的容颜。

燕蒹葭睡着的时候,其实还算温顺如兔,她肤色极白,长睫卷翘,安安静静的像个瓷娃娃。

这时,马车徒然一个颠簸,燕蒹葭盖着锦被的身子一晃,她下意识调整了睡姿,竟是往扶苏的大腿处靠去。

扶苏往后退去,可燕蒹葭似乎找到了一丝舒适,再次朝他而去,径直又靠在了他的腿侧。

“公主。”扶苏退无可退,叹了口气。

他怀疑,燕蒹葭是……故意吃他豆腐。

但显然,她的确正是熟睡,那一声轻唤,并未将她叫醒。

“公主。”他摇了摇头,再次唤了一声。

石沉大海,毫无回声。

不得已之下,扶苏只好放下自己手中的书册,想要伸手将燕蒹葭的脑袋儿挪开。

然而,就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触到她的脸容的那一刻,她忽然伸出手,抓住他的指尖。

“别闹。”燕蒹葭嘀咕了一句,语气很是温软,像个小姑娘一样,惹人怜爱。

扶苏手下顿住,眉梢既不可见的一蹙,转瞬又舒展开来。

醒着的时候,她是放浪形骸的野狼,熟睡之际,她竟是宛若小奶猫儿那般,白瓷一样净透的脸容,微微泛着红晕。

“好嫩。”就在他恍神的这会儿功夫,燕蒹葭得寸进尺,一边摸着他的手,一边色眯眯的低喃:“柳生,你这手儿怎么又嫩了?”

柳生?谁?

扶苏低眉看向燕蒹葭,也不知在想什么,神色莫辨。

他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这一次没有丝毫温良之意。

只不过,在他抽回之前,燕蒹葭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她忽而睁开眸子,一个抬眼,一个低眸,四目相对,刹那间空气凝结。

燕蒹葭瞪着眼睛看他,问:“国师在做什么?”

两人如今的姿势,可谓暧昧至极……难不成扶苏其实并非君子,而是隐藏地极好的登徒子?

“公主在做什么?”扶苏笑着反问,视线落在两人紧紧握着的手上。

燕蒹葭一愣,她看了眼情势,就见自己抓着扶苏的手,仿佛是自己在吃他的豆腐一样,恐怕难以自证清白。

“咳。”一瞬间,燕蒹葭瞌睡全无,她毫不忸怩的松了手,起身道:“本公主方才睡得太熟,失态了。”

“无妨。”扶苏风轻云淡道:“那夜我失态一次,今日公主失态一次,扯平了。”

‘那夜’毫无疑问指的是他闯入她的屋内,正撞见她沐浴的时候。

燕蒹葭微微蹙眉朝着扶苏看去,她深深怀疑这厮刻意为之。可惜的是,扶苏神色自若,好像方才那句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一样,平静的不得了。

仿若星辰的眸底划过一抹幽深,燕蒹葭莞尔一笑:“国师觉得扯平了?”

“公主觉得没有扯平?”扶苏再一次反问,还是那样从容。

“自是扯不平的。”燕蒹葭笑眯眯的盯着他,言语轻佻:“本公主方才抓着国师的手,礼尚往来,国师也可以握本公主的手。至于那夜……”

她忽而神色暧昧,语气极轻:“那夜国师看了本公主沐浴,下次本公主也偷窥国师沐浴,如此才算是扯平。”

“公主这话听着倒是没什么问题,”扶苏淡淡抿唇:“可为何仔细一想,还是我吃亏了?”

“国师堂堂七尺男儿,吃什么亏?”燕蒹葭冷哼,道:“你偷看了本公主沐浴,本公主可还没有让你负责呢!”

也亏得燕蒹葭是个不寻常的姑娘,若是正常女子,非得逼着扶苏娶之不可。

“可我若是不呢?”他轻声说着,宛若情人之间的低喃。

燕蒹葭:“那……本公主只好……”

“只好什么?”扶苏看她。

“只好……”燕蒹葭蓦然倾身,一张艳绝楚楚的笑脸贴近扶苏的眼前。

扶苏一动不动,气息平稳依旧:“公主这是在占我的便宜?”

“不。”燕蒹葭呵气如兰,道:“本公主只是在给国师下毒。”

话音一落,她瞬间挪开自己的身子,离得扶苏远远地。

扶苏波澜不惊的眸底微微一动,果不其然,运气的那一瞬间,就觉周身气息不顺,的的确确是中了毒。

扶苏望着燕蒹葭就要出去的动作,一时间笑的愈发温柔:“公主下了毒就打算离开?”

燕蒹葭心中划过一抹警觉,瞬间就要朝着马车外跃去。

不过,无论她怎么灵活,扶苏也快她一步。下一刻,燕蒹葭就觉自己手腕被捏住,一道很强的力将她整个人往后拉去。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就在这个时候,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燕蒹葭往后倒去,来不及低呼,光洁的额头便撞到了扶苏那优雅的下颚。

两人皆是一愣,一个没有想到马车会突然颠簸,一个则感叹于某人下巴处颇有几分刺人的触觉。

转瞬之间,燕蒹葭便拉开了自己和扶苏的距离。

她依旧被她钳制着,仰头看向扶苏:“国师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扶苏一笑,风华绝代:“公主撞疼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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