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千丝万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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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郁离的身体虚了十几年, 现下又大病初愈，便是虚上加虚。无论如何, 要生拖活拽周元巳这样体格的大男人还是有些费力的。</p>

可他此刻满心轰炸的怒意抵过了这份虚弱，他一边倒着颇有些紊乱的呼吸，一边听着周元巳心绪大动的谩骂。</p>

周元巳越是骂，裴郁离杀他的心就越是腾腾地往上卷。</p>

此时官府正在通缉这姓周的，很快就会有衙差寻到城外，裴郁离自然不会真的杀死他，但也不会便宜了他。</p>

愈往前行, 海岸线愈是清晰可见。</p>

海水湛蓝，分外美丽，裴郁离的心情就没有这么美丽了。他绕过了海边人多的地方, 直奔着一处去。</p>

后面的帮众紧紧跟着, 都不知裴郁离要往何处走, 但周元巳知道。</p>

周元巳似乎对那片海域有着打从心底的畏惧，当即挣扎起来：“放开, 放开！”</p>

裴郁离没有那份耐心同他蛮缠，硬压着出手割了他舌头的冲动, 又将他的领口更攥紧了几分。</p>

衣领勒住了周元巳的脖子, 这让他的脸瞬间通红, 再不能发出声音。</p>

浪花翻卷着滚上了岸，果真涨潮了，海边矗立的礁石被海浪噗噗拍打着，那些礁石下都蒙着昏暗的阴影，是空旷开阔的海滩边唯一的阴暗。</p>

周元巳用尽全力拍打着裴郁离的手，试图挣脱钳制，他不能面对那片格格不入的浊影。</p>

裴郁离的手背和小臂都被他打得生疼, 心中怒火丛生，蹬起一脚，嘭地将他踹飞出去。</p>

那片礁石似是周元巳的梦魇，他看也不敢看，手脚并用、仓促异常地自地上往起爬。</p>

裴郁离身形飞快，轻掠过去又是一脚，将周元巳连滚带翻地重新踹了回去。</p>

帮众们眼看着并不需要他们帮忙，都只不远不近地站在一旁盯着四面八方的动静。此处是与陆域连接的最为偏僻的海域，遍布着礁石，应当很少会有人经过。</p>

无人路过也就不会吓到行人，裴郁离于那几巴掌之后又赏了周元巳接连不断的几脚，硬是将他踹到了浅滩中。</p>

正巧扑将上来的海浪将周元巳整个身体紧紧包裹了一瞬，而后又翻滚着退下了。</p>

裴郁离终于喘了口气，站在海滩上睨着他，道：“看来你还记得这里。”</p>

周元巳抹了一把满脸咸腥味的水，眼中发出愤恨的光，回瞪了过去。</p>

两人一高一低沉默地对峙了片刻，周元巳面上的愤恨却渐渐消退，他猛烈起伏的胸膛紧跟着平复。</p>

海水泡了他的脑子，不知将他的哪根思绪给泡发了，他突然转移了视线，盯到不远处的一片礁石上。</p>

“我的确就是在这里动了杀那小子的心，是哪块礁石来着？”周元巳似乎在短短的这一段时间内找回了理智，可又像是彻底失了理智，他竟然发出了一声哼笑，一个一个地指着那边的礁石道，“那块？那块？还是那块？我不记得了。”</p>

裴郁离的双手握成了拳。</p>

一阵浪又疾冲了上来，噗地打在周元巳的后背上，将他的整个身体都往前冲了冲。</p>

余浪自中间劈开，溅着水花地往沙滩上爬，沾湿了裴郁离的鞋。</p>

周元巳的声音伴随着这浪的声音一同响起，他问：“你是如何知道此处的？”</p>

*</p>

白帆猎猎作响，一艘绿眉毛乘风而行，一路北上，距离东南陆域还有一个时辰的距离。</p>

船上装载着满满当当的硝石火/药，是给周家人定罪的一道有力证据。</p>

客舱内聚集了百余名天鲲帮众，客房内，范岳楼和窦学医正坐在桌边，细细查阅一套冗长的卷宗。</p>

那卷宗上记载着十一年前的大案——太尉韩施通敌案的详细经过。</p>

大案牵连甚广，而当年的东南总督裴瑞，只是其中一环。</p>

“东南赤甲在邶海海域抵御外敌无暇分身，太尉韩施与日照国暗通款曲，通过东南港口为日照运输火器，通敌叛国。这私运火器的通道，便是由裴总督打通的。人证物证俱全，并无可查漏之处。”</p>

窦学医一边翻阅那卷宗，一边打了个哈欠，继续道，“据这卷宗记载，那夜裴瑞于私港现身，港口的数十只货船上装载的皆是火器，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p>

范岳楼沉思片刻，问道：“物证有了，当年的人证都有谁？”</p>

“货船上的掌舵与运送货物的仆役，修建私港的工匠，”窦学医将那卷宗又翻了一页，道，“还有东南数位官员。牵扯其中的也好，与案件无关的也罢，都向朝廷提供了不利于裴瑞的证词。”</p>

“运送的是火器，周家定然会被朝廷盘问，他们如何脱责？”</p>

“虽是火器，但却不是东南制作。可以说与东南军大营和周家都无甚关联，因为那火器是从晋阳城中流出的。”</p>

晋阳城，大魏的皇城。</p>

此前在赌船上，贺大将军曾对寇翊说过此事，道那韩太尉运送的是京城的火器及原料，这与卷宗上记载的一致。</p>

“既如此，”范岳楼的神色沉下去一些，问，“寇翊说周家曾试图从官府购买裴家奴仆，这岂非没有道理？”</p>

窦学医道：“的确没有道理，除非他们吃饱了撑的。”</p>

“那最后为何又放弃了购买？”</p>

“当年奴籍落入官府的裴家家仆只有两个，一个是小裴，另一个是裴府管家裴松。小裴还未出东南陆域便被李丰的两个儿子买走了，而裴松跟随流放队伍前往西南后便一无所踪。依你看，周家人想买的是谁？”</p>

范岳楼肯定道：“小裴。”</p>

“想法一致，”窦学医见那卷宗翻来翻去也翻不出个花来，便将其合上，道：“若是想买裴松，便没有作罢的理由。但小裴不同，因为小裴被李家先行买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