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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回道:“壮士我不困。”
冯筠听到这个声音,心里一松,顿时笑了。他放下刀,故意问:“你是谁呀?”
那人也笑:“我呀,我叫冯筠。”
话音刚落,两扇窗户便被从外面推开。
赵素衣就在那巴掌宽的窗台上,姿态像一只猫踩着细细的椅背。他黑衣长靴,腰间佩着一把漂亮的刀。纵身跳入房中,皎皎的月光也随之进去,整间屋子霎时明亮起来。
冯筠跟他打招呼:“殿下。”
赵素衣纠正冯筠:“叫错了,现在你是殿下,我是冯筠。”
“行吧,冯筠。”冯筠对着赵素衣喊自己的名字,他拉出一把椅子,大摇大摆坐下,“你出来一圈,都找到了什么线索?”
赵素衣拿出一张地图给他:“博安县里时兴俗讲和百戏,这张地图上标注了城里大大小小的道观寺庙,一共三十七座”
俗讲,就是寺庙道观里,擅长说学逗唱的僧人道士用大白话给平民百姓讲仙家故事。大部分寺庙道观都会建戏场,定期表演各种戏法和杂技。
赵素衣继续说:“俗讲里表演次数最多的是女狐仙和书生。百戏表演次数最多的是傀儡戏,经常座无虚席。但就在你和五哥来博安的前五天,城中有七家道观,
将俗讲内容换成了巩县洪灾。我去听了几场,那话说的,堪比始皇帝焚书坑儒的漏网之鱼。
“不过有一家道观,宣称请到了一位来自巩县的仙姑。她会从后天开始,向民众讲述洪水暴发时候的事情,我觉得像冲着我们来的。”
“对了,我还要跟你说一声。博安县盛产麻黄的地方我都去了,没有发现□□踪迹。我怀疑他们藏在什么偏远山沟中,明天我想出城去找一找。”
冯筠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去吧。”
赵素衣瞅着冯筠笑:“不行,殿下得留在城里。”
冯筠明白了,小赵这个打野是想让自己来吸引注意,然后趁人不备,直接偷家。
冯筠点点头,问:“没有别的事情了吧?”
“有。”赵素衣双手背后,去解蹀躞带的带扣。
冯筠满头雾水,慌得口不择言:“哎!小弟弟你怎么回事?说话就说话,解什么腰带?我是正经人,不会和你快活爽利。”
“快活爽利”是赵素衣写文时常用的词语,他一听这话,耳朵顿时红了,上去就踹冯筠:“你脑子里在想什么狗东西?这大晚上的我找不到住的地方,来你这凑合一宿。这床归我,你睡地上。”
冯筠提出异议:“我也想睡床。”
赵素衣思索片刻,问他:“你是谁?”
冯筠道:“我现在是赵素衣。”
“你从前是谁?”
“我从前是冯筠。”
“这就对了,我也是冯筠,你也是冯筠。那咱们俩就是一个人,我睡床上就等于你睡了,你睡地铺也等于我睡了,非常合理。”
冯筠指着赵素衣说:“你不是冯筠,冯筠说话不这么横!”
赵素衣哂笑:“呵,那太好了。我是赵素衣,太子殿下要睡床。冯筠,你老老实实打地铺吧。”
冯筠说不过他:“你不讲道理。”
赵素衣没搭理这茬,他把衣服一脱,被子一盖,躺床上就睡。
冯筠被气个半死,假模假样地打了个地铺,熄了灯烛。他扣弄会儿手指头,估算着赵素衣差不多梦会周公了,抱着被子枕头翻身上床。
他侧过头,悄悄去
瞧赵素衣的反应。心里十分纳闷,其他穿书者走的剧情都是“我会重铸穿书者的荣光”,怎么到自己这里就拉胯成“不被踹下床就算成功”?
离谱。
赵素衣睡觉浅,冯筠一有动静就醒了。但也没说什么,身子往里面挪了挪,给冯筠让点地方。他竖起耳朵听冯筠的呼吸声,确认这人睡着之后,睁眼就打了冯筠一拳。然后又快速闭合双目,假装熟睡。
冯筠被赵素衣揍醒了,下意识里想反击。但瞧赵素衣睡得很沉,便以为他是在做梦打拳,也就作罢。
这时候,冯筠注意到了赵素衣的手腕,它被五色丝绳结成的长命缕松松地套着,在寂静的月光里格外好看。
鬼使神差地,冯筠伸手去摸那根长命缕的流苏。
软趴趴的。
他刹那间有些心慌,松开手,赶紧闭上眼睡了。
赵素衣感觉到了,也摸摸自己的长命缕,心说冯筠居然喜欢这种小玩意儿。
他决定哪天送他一个戴着玩。
一夜好眠。
天蒙蒙亮时,冯筠醒了过来。他本来打算早些起床,然后把被褥挪到地上,装作睡了一宿地铺的样子。
然而冯筠睁开眼睛,却发现赵素衣醒得比自己还早。他背对着他,坐在地上,用手指梳头发。
赵素衣的头发又长又密,一时半会儿绑不到一起。抓起左边的,右边那一缕又掉下去。他本来就是个没耐心的人,双手还被累得酸疼,动作越发暴躁起来,仿佛这些头发与他本人有什么深仇大恨。
赵素衣好不容易把头发梳起来,伸手一摸,却是个歪马尾。他顿时生气,用手把发带一扯,把它丢在地上,不梳了。
冯筠就在后面瞧着,想笑又不敢笑。他走下床,坐在赵素衣身后:“殿下,我来帮你吧。”
赵素衣回过头,冯筠这才看到他还叼着一把桃木梳子,急得脸颊都微红了。
他笑笑,伸手去拿赵素衣嘴里的梳子:“这又不是什么好吃的,你叼它做什么?它不比手好使?”
“哼。”赵素衣没说话。
冯筠早习惯他这副态度,擦干净梳子,给赵素衣梳头发。他这一梳子下去
,忽然明白为什么赵素衣不用它了。
他的头发打了很多结,一时半会通不开,用梳子梳会疼。
冯筠想不明白,你说这赵大小姐有小洁癖吧,偏偏在某些方面不太讲究。你说他不修边幅吧,偏偏还有小洁癖。
稀奇。
冯老师耐着性子把赵素衣的头发一点点梳开,捡起被丢在地上的发带,帮他梳好。
赵素衣摸了摸他的辫子,没说冯托尼老师的手艺好,也没说不好。他站起身将窗户推开,转头告诉冯筠,“我走了。有空买只烧鸡,等我晚上回来吃。”
说完,他跳出窗外。
街上朝阳初升,晨光熹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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