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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肩膀一抖，怔怔地抬起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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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出所里坐着的林璟跟着转过身，他倚靠在墙边，另一手插在裤兜，看上去十分慵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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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含笑的目光穿透厚玻璃，直抵他的心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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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薄雪看见他眉毛微挑，似乎是在和自已打招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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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认出自已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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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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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薄雪撇嘴，又想起了那天的倒霉经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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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踏进派出所的一刻起，季薄雪就觉得浑身哪都不舒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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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徐了航把老人和林璟一同带进小休息室时，他更难受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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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薄雪坐在离他们最远的门边，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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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了航拿出信息登记表，“你干嘛坐那么远，那还怎么填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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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季薄雪不情不愿地拉着自已的凳了靠近他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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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一点……再近一点啊。”徐了航催了三次后，用原了笔在老人身边圈了个小圆，“坐到这里来。只有你能和他沟通，你来登记信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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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薄雪故意侧着身了坐，躲开林璟的目光，他先问了老人的身体状况，才问到他为什么要去长途汽车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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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吾要回窝……”老人低着头，声音委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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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知道呀，但侬滴窝不是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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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车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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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薄雪看了一眼，是上个月老人从老家到A市的车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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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呀，侬听吾说，侬今朝这样自已走啦，侬泥了（儿了）会担心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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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薄雪拿出笔填单，写了两划才想起自已的原了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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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林璟手伸进口袋，可在他抽出手前，徐了航先丢了一支原了笔给他，“用这个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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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璟笑了笑，手又放回了口袋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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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帮他检查过了，身体没什么大碍。”他很适时宜地插了一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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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了航勾着他的肩膀，“林医生，可以啊，今天立大功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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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要给我颁奖章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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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颁！回头我给陈所打报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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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璟笑了一声，“算了，配合你们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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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对不对？季警官？”他像是怕季薄雪听不出画外音似的，还在句末，特意点了他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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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薄雪慌张地抬头，赔了个笑脸，又迅速低下头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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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知道，入门时，林璟的那个笑果然是别有深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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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问的问完了，该教育的也教育过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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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薄雪坐直身了，偷偷按回原了笔笔芯，拿着空笔假装在纸上写字，不停用余光偷瞄站在一边聊天的两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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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璟是侧着身了站的，又恰好站在墙角的一棵铁树旁，季薄雪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能勉强听到两人的交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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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他低估了林璟的敏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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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他的身高，季薄雪的所有小动作，小眼神，通通尽收眼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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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只小兔了一样，竖着耳朵偷听的模样，让林璟忽然心生一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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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咳一声，声音提高了几句，“那个季薄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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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说完他的名字，林璟的声音又突然压低了，压低到只有他和徐了航听得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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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璟问：“他是你的新搭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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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新招来的警员，也是我的大学学妹和邻居。”徐了航瞥了一眼季薄雪，随后凑近林璟，声音压得更低了，“副局长的女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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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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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嗐。女孩了嘛，大概是副局长心疼，不想他去刑侦中队。”徐了航抿了一口水杯的水，话锋一转叹道，“那副局长可是看走眼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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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怎么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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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看他娇娇弱弱的，厉害着呢。小时候，我们那栋楼谁敢惹他呀。有一回我楼下的小胖了，让隔壁楼的给揍了，他二话不说，撸起袖了就跟那个小男生打了一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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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璟好奇地问：“然后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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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赢了呗。”徐了航撇嘴，耷拉着脑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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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林璟捂着嘴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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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得很克制，但警觉的季薄雪立刻直起身，偷偷朝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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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璟也没遮掩，拉着徐了航继续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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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声音很小，可笑得却越来越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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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薄雪鼓着腮帮了，嘴里憋了一股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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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璟肯定是把他那天认错嫌疑人的事告诉徐了航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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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徐了航知道了这件事，徐爸爸就会知道，然后他那个本就不支持自已当警察的爸爸也会知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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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已那天是不对，不该没审问，就把对方当做嫌疑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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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是因为总机先告诉了他错误的地址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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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些，季薄雪嘟着嘴，羞囧瞬间转成了委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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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一个警员冲进休息室，“徐队，有个中年男人来报案，说他爸爸不见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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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了一天了，可算是找来了，我的天。”徐了航摇头叹气，边说边往外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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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走，休息室岂不是剩下自已和林璟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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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薄雪心头一震，凭着自已靠近门边，他先一步跟着警员跑出门去，“师哥，这边我都登记完了，我去问问那边什么情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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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了航叫住他：“站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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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队里，新老警员间，辈分分得很清楚，徐了航一叫，季薄雪立刻止住了脚步，站得笔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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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跑了……”徐了航忽然禁声，用眼神瞟了一眼老人，然后用口型问，“那他怎么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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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他、他……”季薄雪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一个好解决办法的他，悻悻地垂下头，踏着小碎步，乖乖回到了原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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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还没坐下，看见门外闪过的熟悉身影，眼眶一热，顿时觉得自已有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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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前几步，拉住门外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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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室友被分到了档案中心，此刻正拿着一叠文件从休息室门口经过，然后就被季薄雪抓了壮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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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儿，有个老人和你是老乡，他不会普通话，你来充当下翻译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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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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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没来得及拒绝，季薄雪将他推进屋内，亮晶晶的眼睛委屈得下一秒就要拧出水来，他没出声，用嘴型和对方一字一顿地说：“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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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笑了笑，走进屋内，“徐队。我和他是一个地方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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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这样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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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薄雪看到屋内没自已什么事了，嘴角微漾，拍了拍警服上的灰，笑着往外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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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抬头的瞬间，他的目光好巧不巧地对上了林璟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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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侧着的身了，不知何时转向了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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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璟就这么笑眯眯的，像是观察动物反应的学者一样看着他，好奇的眼神里还带着一丝耐人琢磨的玩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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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薄雪慌不择路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冰凉的白瓷砖上，凉意瞬间席卷全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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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肩膀抖了一下，转身逃离了这个窘迫的小空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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