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Chapter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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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信量子纠缠吗，我信。我认为她还活着，因为我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可还是会经常想起，梦见。”</p>

十四年前，关作恒四岁大，他那会儿没有上学，在家自己看书习字，坐在厨房向阳的小板凳上，低头看姐姐学校里发的书。那会儿他就能背两百多位的小数点后圆周率了，没事喜欢蹲在鸡圈前头念念叨叨。</p>

那天下午，夕阳像血一样红。</p>

奶奶背着一背篓的山核桃回家，坐在屋檐下，用石头给他砸核桃，剥开放在他的小手上：“小泥，来，请你吃核桃。”</p>

小恒吃了几个就不肯吃了，他知道这是奶奶要背去山下卖钱的。</p>

血红色的夕阳越来越深，渐渐融入夜幕当中，四岁的小恒问：“奶奶，妈妈怎么还不回来？她去哪里了。”</p>

夜深的时候，大伯回来了，似乎很惊惶，说：“妈，琴莱在采菌子的时候、不小心…不小心摔下去了……”</p>

村子里老小都来帮忙，打着火把和手电筒，连夜去寻人。</p>

那座崖下有条河，并不湍急，可就是找不到人，没有活人，也不见尸体。</p>

他和姐姐沿着河往下游走了两天，走到了边境。</p>

爷爷把他们带回了家，蹲下来，搓了搓孙子的头顶：“小泥，妈妈回家了。”</p>

“小泥不哭，妈妈在天上呢。”</p>

他记得妈妈说，万物有限，快乐是，悲伤也是。可是越活越大，越觉得生命里的悲伤是无穷无尽的。</p>

关敏心从包里拿了一袋山核桃出来，放在桌上，拿了一个给他：“刚刚路上看到就买了一斤，给你买的，你最爱吃这个。”</p>

小时候没有零食，糖也是很难得的东西，却有棵很古老的山核桃树。</p>

关敏心说：“我记得你一捏就碎，你剥一个给我吧。”</p>

关作恒手掌用力，把核桃壳碾碎了给她：“你看看，那天你看见的校服，是哪个？”</p>

“什么？”</p>

关作恒把手机亮度调到最高，然后把周进繁发来的照片给她看。</p>

关敏心看了一阵：“这小男孩儿是谁啊？”</p>

关作恒低头一看，是周进繁自己穿着校服比耶的照片，夹在一堆相片里发他了。</p>

她笑着说：“长这么可爱的。”</p>

他把照片快速划过去：“你不用管，这几套，当时看到的是哪套？”</p>

“什么嘛，不都一样吗？”</p>

“领口，他们每个年级领口不一样，你好好看看，这很重要。”</p>

“别凶啊。”关敏心看着他闪动的眼睛，“我仔细想想。”</p>

过了一会儿，她说记不清楚了。</p>

关敏心推开手机，右手无名指上的素色婚戒衬得她手指又纤细又洁白：“我记不了那么清楚，我的脑子和你的不一样，你当谁都跟你一样过目不忘的。我只知道你妈妈牵着一个小女孩儿的手，她穿的校服像JK，就是这样式的。你要问我领口什么样，我哪儿记得那个。”</p>

“你说，你在恒隆看见他们，是几号？星期几？”</p>

“去年的事了……”</p>

“去年冬天。”她说，“几月份，记不清楚了。下午。”</p>

关作恒捏了捏眉心。</p>

“你为什么不追上去。”</p>

“你妈……那个很像你妈妈的女人，牵着一个小女孩，旁边还有个男人，我太震惊了。那天恒隆广场有活动，请了明星，人太多了，我一晃眼就没人了。所以我说，可能是我眼花了。”她叹口气，“小泥，你去上大学吧，不要执着这件事了，那天晚上是我喝醉了才给你打的电话。哪怕那个女人真的是你妈妈，她现在也过得很好，有孩子，有老公。”</p>

“你怎么知道她过得很好？”关作恒垂下的眼底一片冰冷，手指放在下面，握成拳。</p>

“她看起来……还和年轻时候一样，甚至比那时候更年轻，更美好。她那头发，是我怎么羡慕都保养不出来的光泽。我不知道是谁花的钱，但是在那个年代，给了他十万，可能更多，把你妈妈带走的人，会对她不好吗？”</p>

她凝视着弟弟，关作恒的容貌遗传至母亲，尤其是那双眼睛，丹凤眼，笑起来的时候其实很好看，弯弯的。可在关敏心的记忆里，从那件事过后，再也看不见他脸上的笑容了。</p>

关作恒沉默了一会儿：“那天是哪个明星来恒隆活动？”</p>

她说了几个名字：“好像是这几个，网上能查到准确的。”</p>

或许是小女孩喜欢的明星。</p>

“跟她们在一起的男的，长什么样？”</p>

“不记得了，”她思索着，“穿黑西装，像个中介…也不帅，挺高的，就小平头，三十多四十来岁的样子。哦对，我记起来了，他有纹身，我没看清楚是什么纹身，就手腕能看见一点，应该是黑臂，脖子后颈那里也能看见，可能是满背。反正煞气挺重的。”</p>

“如果再给你看一次照片，你能认出那个小女孩吗？”</p>

她摇了下头，然后又点头：“她长得像你母亲，漂亮。”</p>

关作恒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我已经忘了她的样子。”</p>

“我也以为自己忘了。可是一看见，还是认出来了。”她故作轻松地说，“你以为自己这么漂亮是遗传谁的？见过不可能轻易忘掉的。”</p>

关作恒不置可否地起身，戴上墨镜。</p>

“喂，咖啡，你不喝完吗？浪费啊，二十几一杯。”</p>

他说不喝了：“要我送你回去吗？”</p>

“不用啦，我走几步就去坐地铁了。你以后买了车再送我吧。”她说着把关作恒那杯咖啡拿来喝了，甜到发齁，皱着脸把核桃给他，“给你买的，拿回去吃吧。”</p>

“谢谢姐，那我先走了。”</p>

弟弟离开后，关敏心还坐在小咖啡厅的角落，慢慢地把咖啡喝完了。</p>

这时，她收到了一条短信。</p>

显示账户收入五万人民币——转账人是那个刚刚成年，站起来却顶一片天地的弟弟。</p>

一条彩信消息弹出来，她点进去下载了图片，是一张网页截图。北服的成人教育，一年制，学费26800，底下有网页和联系电话。</p>

过去这么多年了，他还记得小时候她给他裁衣服，花里胡哨的拼凑，给他量身，说自己想学服装设计，以后开家服装店。</p>

梦想距离现实不止一个光阴，她在便利店打工，老公是个会打女人的窝囊废，让她觉得家庭像拳头一样越攥越紧，一切都越来越狭窄，越来越窒息。前几天她反手把男的打进医院，现在婆家吵着让她净身出户。</p>

这些事她并未跟关作恒提起，见他前，还把戒指翻出来戴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