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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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大勇五人一头雾水进了城。</p>

阿砚在城门口接应, 见到他们便道：“殿下已经等着了，咱们快去吧。”</p>

没走一会儿，汪大勇诧异问：“阿砚兄弟, 这不是去庆王府的路吧？”</p>

他虽没去过庆王府, 但去过底层客栈。客栈在南市, 他们这个方向明显是去南市。</p>

“殿下不在府中, ”阿砚笑着卖关子, “你们去了就知道了。”</p>

南市算是庆州府鱼龙混杂之地，这里有很多三教九流, 商贩、杂耍、苦力、风月馆等都聚集此处。</p>

汪大勇五人不禁嘀咕, 世子怎会在这种地方与他们见面？</p>

穿过脏乱的街市巷子，他们来到一家铺子前。</p>

铺子前有匠人正托举门匾，汪大勇定睛一看, “粮店”两个字映入眼帘。</p>

什么字都能不认识, 只有这个“粮”字不能不认识！</p>

五人面面相觑, 阿砚将他们带进铺子里。</p>

铺子内部明显翻新过，五人穿过前堂, 来到后院，这才发现这个铺子很大，数间谷仓并排而列，估计能装很多很多粮食。</p>

楼喻和霍延就站在院子中。</p>

他们正要行礼, 楼喻伸手一拦, 开门见山道：“这间粮铺如今在庆王府名下，我打算在此囤粮，有意派人外出采购，不知诸位可愿为我效劳？”</p>

汪大勇五人懵了。</p>

他们是来投军的，不是来当粮商的啊！</p>

五人的沉默在楼喻意料之中, 他神色沉肃道：</p>

“我曾听闻有关西北军的事迹。士卒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固然可惜，但因粮饷不足，活活饿死，更加令人痛心。”</p>

提及往事，汪大勇五人顿时热泪盈眶，心中酸涩不已。</p>

“我不愿看到这样的场景，你们为我办事，我想尽可能让你们填饱肚子。只是如今世道混乱，运粮队倘若没有护粮之力，恐怕会遭山匪或流民疯抢。</p>

“我知你等皆是骁勇善战的壮士，此事唯有委托你们去，我才能放心。不知诸位意下如何？”</p>

楼喻郑重凝望他们，仿佛是在将整个庆州府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他们身上。</p>

五人虽觉双肩沉重，但一种莫名的责任感油然而生。</p>

他们尝过饿肚子的痛苦，他们常年在西北吃着风沙，他们饿极时，曾竖起中指痛斥尸位素餐的官员，他们也曾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战友饿死却无能为力……</p>

凡此种种，皆是因为无粮可吃。</p>

楼喻有此诚心，他们感佩万分。</p>

霍延亦郑重道：“诸位叔叔，粮草就靠你们了。”</p>

借粮商收购之名，行囤积粮食之实，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p>

汪大勇知晓此事轻重，不由问：“殿下这般信任我等，就不怕我等贪了钱粮？”</p>

楼喻笑看一眼霍延，“那岂不是说明霍将军识人不清，不辨忠奸？”</p>

论及先考，霍延显然不便多言。</p>

汪大勇五人哈哈笑起来，爽快道：“殿下将如此重任交予我等，我等定不负殿下所托！”</p>

买粮之事就此定下，日后很长时间里，阳乌山的旧部们都得在外行走，为庆州运来源源不断的粮食。</p>

春和日暖，楼喻在院中晒太阳，仆役来禀，说是郭棠求见。</p>

想到马匹的买卖，楼喻立刻让人请他进来。</p>

冯三墨已经查到马贩底细。</p>

郭棠搭上的马贩，确实是从北蛮而来。</p>

因大盛严禁互市，马贩只能偷偷在边城活动，暗地里用马匹换取盐粮等物。</p>

郭棠之所以能搭上线，不过是因为马贩给郭知府上贡，希望郭濂允许他们私下交易。</p>

毫无实权的庆王府，并不在马贩的进贡名单上。</p>

郭棠踏门而入。</p>

他穿着一身湖蓝色锦缎，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倒是有几分贵胄之子的气度。</p>

因自小同楼喻玩耍，他来东院的次数不少，进来就熟稔地坐在楼喻另一侧，捻了一块糕点往嘴里送。</p>

冯二笔礼节周到，吩咐人上茶。</p>

郭棠吃了几块点心，喝了一盏茶，依旧没有主动开口提马贩的事，擎等着楼喻开口求他。</p>

楼喻相当沉得住气，郭棠不说话，他就倚着看书。</p>

无尽的沉默终于耗干郭棠的耐心，他啧了一声：“楼喻，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p>

楼喻神色悠然：“不请自来，哪里是客？”</p>

“好心当做驴肝肺！”郭棠气咻咻道，“我还打算替你引荐马贩，你就这么不待见我？”</p>

楼喻终于放下书，正眼瞧他，“什么条件？”</p>

郭棠启唇欲说，忽然下人又来禀：“殿下，郭知府求见。”</p>

郭棠一愣，他爹怎么会来找楼喻？难道不是去找庆王吗？</p>

楼喻示意请人进来，不由好笑问：“你父子二人出门没碰上？”</p>

“我又不是从家里来的。”郭棠嘀咕一句。</p>

须臾，郭濂在仆役的带领下来到东院。</p>

以前他都是去主院的，如今却心甘情愿来东院与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议事。</p>

实在令人唏嘘。</p>

他踏入屋子，乍见郭棠在此，不由愣住。</p>

“你不是去逛集市了？”</p>

郭棠讪讪笑道：“爹，我前脚到，您后脚就跟来了。”</p>

郭濂亲自上门拜见儿子的同龄玩伴，又撞上儿子，简直尴尬无比。</p>

他拧眉道：“你先回府。”</p>

“我还有事情要与楼喻商议，爹，咱要讲个先来后到。”</p>

郭棠在家里被宠坏，当着楼喻的面都能怼他爹。</p>

郭知府：“……”</p>

简直威严扫地！回去就教训这个兔崽子！</p>

眼见父子二人要吵起来，楼喻只好出面调和：“不知郭大人找我何事？”</p>

郭濂瞪一眼不孝子，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那纸叠得平整，可以窥见纸的主人对它有多爱惜。</p>

“敢问殿下，此纸是否出自您的造纸坊？”</p>

楼喻颔首，“有何不对？”</p>

郭濂小心翼翼抚过纸面，感叹一声：“殿下可知，若此纸传扬出去，会引起多大轰动？”</p>

“真有这么夸张？”郭棠很是不解。</p>

不就一张纸嘛，或许品质真的高出以往的纸，但又能引起什么轰动？</p>

郭濂横眉，根本不想搭理他。</p>

“郭大人，”楼喻笑容温煦，语调平和，“你想怎么做？”</p>

郭濂直言道：“倘若下官用此纸向京城传信，殿下是否同意？”</p>

他在京城有座师有好友，平日通常用书信联系，是以知晓京城如今波诡云谲。</p>

在这种情况下，他更愿意偏安一隅，躲在这偏远的庆州府潇洒过日子。</p>

他是不想用政绩把自己调回京城的。</p>

但这张纸让他心动了。</p>

他不想升官，但想留名青史啊！</p>

如果此纸的流传是因他而起，那么史书上是否会记上一笔——</p>

庆州知府郭濂用新发明的纸寄信京城，其纸令人大为惊叹，引众人竞相追捧，文人墨客以诗赞之，以赋表之，无不为之所迷。</p>

不是所有当官的都能在史书上留一笔，郭濂本来没抱什么希望，但看到这纸，顿时觉得另辟蹊径也不错。</p>

即便上不了正经史书，可一旦有提及“庆州玉纸”的地方，就一定会有他的身影出现！</p>

“庆州玉纸”是他私自起的名。</p>

纸若白玉，名副其实。</p>

楼喻知他来意，不禁笑道：“郭大人志向不凡，失敬。”</p>

“下官汗颜。”</p>

“郭大人愿意亲自宣扬此纸，我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楼喻慢条斯理道，“不过，我有个条件。”</p>

郭濂：“殿下请讲。”</p>

“方才郭棠也同我论条件，既然你们是一家，不如用我的条件换郭少的条件罢。”楼喻笑眯眯道。</p>

“这不行！”郭棠断然拒绝，“我爹是我爹，我是我！”</p>

郭濂瞪他一眼，兔崽子！</p>

楼喻倒也不强求，问郭棠：“你说说自己的条件。”</p>

“我还没想好！”</p>

“那好，”楼喻转向郭濂，“我的条件是，郭大人能够默许我私下同北蛮马贩交易。”</p>

郭棠：！！！</p>

他瞪圆了眼，“你怎能言而无信？！”</p>

“哪里无信？”楼喻无奈道，“我尚未真正与你达成协议，如今用纸换一条生意路，有何不可？”</p>

郭棠简直气炸，他又被楼喻耍了！</p>

郭濂暗叹一声，怪自己太过溺爱，将儿子养成这般性子。</p>

他整整神色，道：“殿下，朝廷严禁与北蛮互市，您不会不清楚罢？”</p>

楼喻笑道：“私盐同样犯法。”</p>

“这不一样，”郭濂摇首道，“盐可以藏，马藏不了。”</p>

盐可以藏在麻袋里装作其他货物，马却不行。</p>

楼喻收敛笑意：“如此说来，郭少之前与我所言，皆是在糊弄我？”</p>

知府都难办的事，他怎能办到？</p>

郭棠张嘴欲解释，郭濂就道：“一匹两匹容易，不过想必殿下所图，不仅仅是一两匹这么简单。”</p>

他清楚楼喻想要战马。</p>

楼喻可不信他的话，“既然马贩无法在大盛做大宗交易，那他冒着风险过来，又予你厚礼，是为什么？难不成是为了同你刺探情报？若非如此，岂不是得不偿失？”</p>

“殿下冤枉下官了，下官可不敢做背叛朝廷的事……”</p>

“你都贩卖私盐了，还不背叛朝廷，虚不虚伪？”</p>

楼喻无情打断他，并予以致命一击。</p>

郭濂：“……”</p>

郭棠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楼喻要的不只是一匹良马，而是成百上千的战马！</p>

他沉默了，低首瞧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p>

“既然谈不拢，那这纸同你也就没关系了。”</p>

楼喻可不愿被人白占便宜。</p>

郭濂想留名青史，得看他愿不愿意付出代价。</p>

他并不担心郭濂私自去信京城。</p>

反正只要他愿意，他目前空置的造纸坊完全可以撂挑子不干，到时候郭濂没有多余的纸，自然讨不了好。</p>

楼喻不是平民百姓，他是藩王世子，皇室血脉，除了皇帝，没人能够逼迫他必须造出这种纸。</p>

他完全可以找“意外获得”的借口，表示自己并不知晓造纸之术。</p>

郭濂深感无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