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第一百一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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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六, 裴湘离开霹雳堂绿水山庄。</p>

她和司马紫衣的比剑约定已经取消了，司马紫衣在看过裴湘和铁琴先生的比试后，自认不是裴湘的对手, 便主动认输, 并邀请裴湘去双鱼塘长乐山庄做客。</p>

裴湘婉拒了司马紫衣的邀约。</p>

她心里琢磨着, 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 江南一带应该不会太平静。裴湘并不想被卷入各方势力的争端杀伐当中，所以打算避开风头，去南海一带转一转。</p>

——学一学未来的叶城主, 观海，赏云, 听潮, 挑战南海群剑, 必然有所得。</p>

离开时，裴湘没有和梅雪暗当面道别，她对那个男人始终心存疑惑。</p>

玉罗刹坐在临街的窗边，目送着裴湘一人一剑走出城门, 不太高兴地轻哼一声。</p>

他手边是裴湘留下的告别信笺, 上面唯有“天高水长，万望珍重”八个字，实在是不能再简短敷衍了。</p>

“让人注意顾霜晴的行踪，有重要情况就汇报给我。”</p>

“是，主上。”</p>

“钥匙的事有进展了吗？”</p>

“属下无能, 皇城内外戒备森严，各方势力互相掣肘又联合对外。暗部营一时有些手忙脚乱，施展不开。请主上再宽限一些时日。”</p>

玉罗刹喝了一口茶，淡声吩咐道：</p>

“属下惭愧，必当竭尽全力，不负主上厚望！”</p>

玉罗刹点了点头，他其实并不是那么急切地想要得到真正的钥匙，或者说，他更看重那把钥匙引起的一系列争端。</p>

——东洋人会吸引朝堂内外更多的关注和警惕。</p>

——江南武林世家之间新一轮的仇怨纷争已经初现端倪。</p>

——这些乱局，其实比火器雷震子的威力更猛烈。如此一来，西北一带就会有更多的“发展”机会，罗刹教的势力也该从关外发展到关内了……</p>

“负责江南一带事务的堂主是谁？”</p>

“回禀主上，是西九堂穆诗情穆堂主。”</p>

“通知她，明日午时来见我。”</p>

“是。”</p>

“北六堂的堂主裴湘一直没有音讯吗？”</p>

“未曾接到裴堂主的传讯，属下怀疑裴堂主已经遭遇不测。”</p>

玉罗刹想到顾霜晴的那些话，心里已经把北六堂的堂主当成了死人。</p>

——即便还活着，这么久毫无音讯，也要按叛逃处理。</p>

“既然如此，让总坛的执事弟子莫如是顶替裴湘。传令下去，即日起，裴湘不再是罗刹教北六堂堂主，一切权利全部取消，按照疑似叛逃人员的审讯抓捕流程处理。”</p>

“谨遵教主命令。”</p>

暗卫离开后，玉罗刹把手边的信纸慢慢折好，把玩了一会儿后，终于在毁掉和保留两个选项中选择了第二个。</p>

他把折成三角形的信纸放进衣襟内怀，决定下次见到顾霜晴的时候，和她好好谈一谈告辞的礼节问题。</p>

——不对，不该谈告辞之事的，从来都是我首先转身消失的，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潇洒离去了？</p>

——梅雪暗不好吗？让你如临大敌？</p>

——司马紫衣还能得到再见面的约定，梅雪暗却只得到了一张白纸八个字，呵！</p>

裴湘突破的那天，玉罗刹也找到了打破修为屏障的具体办法。他要极于情再忘情，让心境变得更加广博从容，情关历练一回，百滋百味百转，之后便是天地阔达，爱憎由心，随心所欲。</p>

第二日，西九堂堂主穆诗情来见玉罗刹。</p>

这位穆堂主是一位清丽雅致的美人。</p>

她款款走来，眼波清灵，宛若凝聚了这江南水乡所有的春光，袅袅娜娜，柔情似水。</p>

她极为仰慕玉罗刹，不似罗刹教内其他人那样，对玉罗刹的惧怕多于爱戴。在穆诗情的眼中，教主是枭雄，更是男人。</p>

但凡是男人，对漂亮女人总会有些不同的。若是这个女人还爱慕他，信仰他，愿意奉上身心忠诚，他哪怕不会对她情有独钟，也要在心里惦念几分的。</p>

穆诗情相信，只要在玉罗刹的心里留下痕迹，她就成功了。再多，她不相信这个世上有哪个女人可以做到。</p>

即便她深爱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是凉薄狠戾的，就像他的名字一样。</p>

“诗情拜见教主，愿教主安康顺意，宏图得展。”</p>

玉罗刹打量着面前的女人，没有忽略她眼中的柔情蜜意，银色面具下的表情有些莫测。</p>

“穆堂主，这次霹雳堂之事，你上报的消息很及时，我该对你做出嘉奖的。”</p>

“能为教主尽些绵薄之力，诗情甘之如饴，不求嘉奖。”</p>

“我对属下向来赏罚分明，你立功了，就该获得奖励。说吧，你有什么想要的。”</p>

穆诗情知道玉罗刹不喜欢有人违背他的命令，他说要奖赏，就一定会给出，若是一味推脱，反而会让他不喜。</p>

她大着胆子仰头凝视玉罗刹，一双明亮温柔的眼眸里带着羞怯期待，又因为一丝破釜沉舟的勇气而显得格外动人。</p>

“教主，诗情想得到您的垂怜爱惜，愿伴您左右，日夜侍奉。”</p>

玉罗刹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气度，他淡淡地看着穆诗情，声音不辨喜怒：</p>

“换一个奖励。我需要一个能干得力的西九堂堂主，不需要一个暖床的。”</p>

这样平平淡淡的拒绝，比发怒或者鄙夷更让人难受，穆诗情眸光黯淡下来。她咬了咬唇，又很快就恢复了属于西九堂堂主的镇定自若。</p>

“是诗情贪心了，诗情身在江南，远离总坛，难得亲见教主，一时激动就莽撞了。教主，诗情的心意永远不会改变，但诗情也不会辜负你的期待，肯定会为您统领好西九堂的。”</p>

“认真做事就好，”玉罗刹冷声说道，“你汇报一下西九堂的近况吧。”</p>

穆诗情见玉罗刹没有一丝触动，心知时机未到，便收起心中遐思缠绵，一五一十地汇报堂内重要事务。</p>

半个时辰后，穆诗情一脸落寞地离开。</p>

玉罗刹也消失在房间内。</p>

等他再出现时，人已经站在了裴湘之前租赁暂居的小院中。</p>

裴湘没有退租，半年来添置的家具器物都还在，仿佛它们的主人第二天就会返回。</p>

但是玉罗刹知道，那个女人此去南海，并不是那么安全的。江湖中人在比斗中受伤死亡，实在是太常见了。</p>

而且，练剑之人并非都是光明磊落之辈，她去挑战南海群剑，肯定会遇到心怀不轨或者恼羞成怒之人。到时候，偷袭和暗算层出不穷，顾霜晴只身一人总要吃些亏的。</p>

——吃亏，受伤，一不小心就死掉了。</p>

——稍稍有那么一点点的可惜。</p>

——那么好的习武资质……</p>

玉罗刹想到女剑客那张只能算是清秀的面孔和冷淡犀利的脾气，故作不满地皱了皱眉头。</p>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被那本无名剑法影响了，才会认为穆诗情那样的女人不够有吸引力，反而觉得顾霜晴有些撩人心弦。</p>

“暗五。”</p>

“属下在。”</p>

“江南这边你留下，注意穆诗情，若是有异动，及时处置。”</p>

暗五一愣，随即立刻低头应诺。</p>

玉罗刹警告属下：“不要掉以轻心，一个女人动了感情，她可以变得十分忠诚，也可能彻底背叛，不要被表象蒙蔽了。”</p>

“暗五谨记。”</p>

玉罗刹点了点头，没有再留下多余的话，转瞬就离开了。</p>

等到穆诗情再次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请求面见玉罗刹的时候，就被告知，玉教主已经离开了江南。</p>

“教主可说去了哪里？”</p>

“教主行踪，我等不该过问。”</p>

穆诗情脸色微沉，酸涩和不甘从心底涌出。</p>

另一边，忽然想去看海的玉罗刹在脑海里规划了一下路线，飘然奔向了一个最合适的渡口。</p>

碧水蓝天，海风徐徐，风姿俊秀的白衣公子蓦然转身。</p>

“顾姑娘，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p>

裴湘惊讶地看着出现在海船甲板上的熟悉面孔，忍不住问道：“梅公子，你这是要去哪里？”</p>

“去南海白云城。顾姑娘和梅某同路？”</p>

裴湘看着长身鹤立的男人，微微颔首：“白云城正是我此行的目的地。梅公子，你的腿恢复了？”</p>

“还未完全痊愈，只是出门在外乘坐轮椅不便，便勉强行走而已。”</p>

“既然如此，梅公子为何还要如此奔波？”</p>

“听闻白云城中有一位药师，他手中有些效果奇异的药剂，我想去拜访一下。并且，白神医给我开的调养方子里，有几味药材是南海的特产，品相最好的都被白云城的叶家和南海剑派收购了。我得亲自跑一趟，看看能不能商量着购买一些。”</p>

这理由听上去正当又充分，裴湘微微一笑，不再多问。</p>

之后的几天，玉罗刹和裴湘成了很好的旅伴。</p>

玉罗刹教导裴湘下棋，与她讲江湖逸闻和各派武艺传承来历，但是更多的时候，则是在探讨武学精要和见解感悟。</p>

裴湘发现，除了剑法轻功外，梅雪暗竟然精通诸多武艺，掌法、拳法、腿法、暗器都有独特的见识，就连医术都涉猎一二。</p>

她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惊才绝艳的男人，若非被多病孱弱的身体拖累，他能达到的高度该是无可限量的。</p>

在羡慕的同时，她飞快地吸收着那些不曾涉猎过的知识。耳闻眼见一次后，裴湘就会牢牢记住并迅速做出恰当精准的分析，再结合自身的知识体系，重新加以归纳和总结。</p>

她也不怕暴露自己的短板和茫然，一旦有了新想法就拿出来询问探讨。有时候，为了掩饰原身在西方罗刹教的过往，维护顾雪晴的人设，还会故意犯一些常识性的错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