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第二百零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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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湘给自己争取来了一个更加舒适的独立房间, 但是也只能使用一个晚上而已。</p>

搬家的时候，她无意中听到男仆艾伯特和几名侍者的闲聊内容，得知他们一行人明天一大早就会抵达航行目的地。</p>

“其实今天中午就应该到了, 不过这两天逆风, 海面上风浪大, 船长吩咐减缓了航行速度, 才耽搁到现在的。”</p>

一名侍者一边挪动着沉重的书箱，一边对艾伯特说道。</p>

艾伯特露出一个后怕的表情：“前几天的风浪确实大，每天晚上入睡前, 我都要多祷告十分钟，希望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p>

另一名红脸侍者咧嘴一笑：</p>

“哈哈, 其实也不能全归罪于风浪, 亨利你忘了, 在上个港口的时候，咱们多停留了小半天。”</p>

“哦，是的是的，风浪太大, 天气变幻莫测, 客船一时无法准时离开港口。”</p>

亨利连忙说道，并且对同伴打了个眼色。</p>

可惜红脸侍者并没有注意到亨利的暗示，他一脸八卦地聊道：</p>

“哈哈，那种程度的风浪根本不耽搁再次起航的，嘿, 不就是里约子爵家的那些事儿吗？长子继承人和刚刚生了一个儿子的新任子爵夫人……船长为了讨好……”</p>

“嘘，艾瑞克老伙计，别随意谈论那些尊贵的头等舱客人，你忘了船长上次是怎么发脾气教训你的吗？”</p>

亨利的警告让大大咧咧的艾瑞克缩了缩脖子, 他似乎回想起了之前的惨痛教训，立刻闭紧了嘴巴。</p>

艾伯特微微一笑，善解人意地打了个圆场：</p>

“因为风浪而延误了航行时间，这是无法避免的。我们都很理解船长的做法，毕竟安全抵达目的地才是最重要的。”</p>

这话顿时让艾瑞克松了一口气。</p>

又过了一会儿，艾伯特和那个叫做亨利的侍者又聊起了别的内容。只是聊着聊着，话题又慢慢扯回到里约子爵一家……</p>

裴湘坐在外间的软面矮凳上，看似在聚精会神地欣赏着一本科普著作中的插图，其实是在留意里面几个人的谈话内容。</p>

她留心听了一会儿后，对艾伯特的性格又有了一些了解。</p>

这是个比较精明的男人，深谙谈话技巧。这么一小会儿，他就从更加稳重的亨利嘴里套出了一些真实有效的小道消息，而他自己却一直在说些没有实际内容的空话。</p>

等到侍者们挪动完一些笨重的物件儿后，艾伯特给了他们一些小费，之后就打发人离开了。</p>

索菲端着水盆和抹布走进新整理出来的小房间内，开始打扫卫生和整理床铺。</p>

艾伯特叮嘱了索菲几句后，就来到了隔壁客厅内，一抬头，正好瞧见裴湘坐在矮凳上翻书。</p>

他目光复杂地打量着这个七岁的小姑娘，再次确认她和主人罗切斯特先生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心里便忍不住替主人抱屈。</p>

艾伯特至今仍然清晰记得，当初的罗切斯特先生是如何宠爱塞莉纳·瓦伦的，是如何把一腔热烈期望投注在那个水性杨花的法国女人身上的。</p>

在贴身男仆艾伯特看来，主人罗切斯特先生把塞莉纳当做善良温柔的好女人，当做此生逃避失败痛苦婚姻的救赎。</p>

可惜的是，一切都是虚假的，罗切斯特先生寻求幸福的机会还是被那个虚荣放荡的交际花毁了。</p>

而在一个月前，那个曾经让罗切斯特先生感到痛苦和失望的女人竟然又出现了，甚至还把她的私生女留了下来。这让一直跟在罗切斯特身边的艾伯特感到愤怒和荒唐。</p>

——塞莉纳·瓦伦那个女人被罗切斯特先生亲自撞破了奸情。她在同罗切斯特先生交往的同时，还与其他男人纠缠不清，不知背叛了多少次？如今却说阿黛勒·瓦伦是罗切斯特先生的女儿，谁信呢？</p>

艾伯特的目光停留在裴湘的身上，时间有些长。</p>

裴湘抬头看了他一眼，心中微动，故意露出了一个酷似塞莉纳·瓦伦的笑容。果然，她从艾伯特的脸上看到了一抹鄙夷厌恶，虽然稍纵即逝，但却被裴湘抓了个正着。</p>

——唔，猜到了，阿黛勒的意外……大概是一出忠实仆人替主人出气的戏码……</p>

这时，罗切斯特从外面回来，身上还沾着宴会上的香气和酒气，他进门后扫视了一眼屋内的情景，没有搭理裴湘，而是用英文询问艾伯特。</p>

“里约子爵府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在上个港口耽搁了那么久？难道真如传言那样，他和纳瑞斯银行行长密谈了两个多小时？”</p>

艾伯特立刻把刚刚打听到的小道消息告知了罗切斯特。</p>

“先生，据船上的侍者透露，里约子爵府上发生了一些意外。子爵长子似乎不小心吃了一些不太干净的海鲜，身上脸上都肿了起来，还为此请了船上的菲利普医生过去瞧病。然后，子爵辞退了府上的一位厨师和现任子爵夫人的贴身侍女。”</p>

罗切斯特一愣，随即嘲弄一笑，似乎对这样的事情深感厌烦。</p>

“行了，我知道了，”黑发男人喝了一口冰水，然后朝着裴湘扬了扬下巴，“这小不点儿今天怎么样？没有再生病吗？”</p>

艾伯特立刻答道：“瓦伦小姐一直坐在这里翻看书本，很安静，索菲把她照顾得很好。我会一直注意瓦伦小姐的情况的，您完全不必担心。”</p>

罗切斯特点了点头，不太在意地说道：</p>

“那个法国保姆还不错，一个人照顾生病的小孩儿也没出什么差错。感谢上帝，她没有晕船生病或者吃坏东西，要不然的话，这一趟旅行可真够让人焦头烂额的。”</p>

艾伯特飞快地看了裴湘一眼，发现她一脸茫然，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p>

——对，这孩子听不懂英语。</p>

裴湘合上手中的书，用法语询问罗切斯特：</p>

“先生，你们刚刚在说家乡的话吗？我一句也听不懂呀，咱们将来住的地方是不是全都说这种话呀？那我怎么办，我以后只能和索菲、艾伯特还有你说心里话了吗？”</p>

罗切斯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看了艾伯特一眼，吩咐道：</p>

“你每天抽出些时间来教她说英文，等到了桑菲尔德，那里可没有人会说法语，阿黛勒必须尽快学会适应新环境。”</p>

“是，我会先教瓦伦小姐说一些简单的句子。”</p>

裴湘笑眯眯地看了一眼艾伯特，似乎很高兴这个安排，立刻欢快地说道：</p>

“让索菲也跟我一起学吧。罗切斯特先生，我之前生病了，索菲也生病了，等我好了，索菲也好了，现在我要学习一种新语言了，索菲也该和我一起用功。你瞧，我们总是在做同样的事情，多有意思呀。”</p>

罗切斯特一开始只是漫不经心地听着，但此时忽然皱起了眉头，他放下手中的冰水，沉沉凝视着裴湘认真问道：</p>

“阿黛勒，你说保姆索菲生病了？在船上？”</p>

“对呀，你不知道吗？这真奇怪呀，我还以为你就像国王一样，什么都知道呢。”</p>

裴湘一脸乖巧地挪到罗切斯特身边，一双小手握在胸前，学着大人做出虔诚感激的表情：</p>

“感谢圣母玛利亚，感谢仁慈的主，让我和索菲战胜了病魔。哦，还要感谢艾伯特先生和菲利普医生，他们一个总来看望我们，一个给我们瞧病。</p>

“罗切斯特先生，虽然我不喜欢菲利普医生的药剂，但是索菲说，那是一位顶顶好的绅士，不能讨厌他。所以，我就在每天的祈祷词里加上了他的名字……</p>

“啊，对了，罗切斯特先生，艾伯特先生说你也生病了，那是菲利普医生救的你吗？这么说，咱们三个都有一模一样的遭遇呀，可惜你已经会说英语了，要不然我们一起学……”</p>

“安静，阿黛勒！”</p>

罗切斯特大喝了一声，他忍住了用手堵住耳朵的幼稚动作，冷冷瞥了一眼脸色微白的贴身男仆。</p>

“艾伯特，”他用英语问道，“我希望能够听到你的合理解释。”</p>

“罗切斯特先生，是我的疏忽。”</p>

艾伯特此时稍稍稳定了心神，他鞠了一躬，用英语诚恳地解释道：</p>

“因为您和瓦伦小姐都病了，我一时忙乱，就没有顾得上瓦伦小姐那边。我请了一名侍者去联系船上的客人，看看谁能借调出一名细心有经验的女仆，代替索菲临时照顾瓦伦小姐。</p>

“罗切斯特先生，由于我过于相信那名侍者，以至于后来就没有再继续关注女仆的事。等到您的身体有所好转了，我才惊讶发现，那名侍者并没有做好我交代的事。抱歉，这是我的失职。”</p>

听完艾伯特的解释，罗切斯特的脸色稍稍缓和。</p>

裴湘眼睛一转，立刻懵懵懂懂地拽了拽罗切斯特的衣襟，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p>

罗切斯特低头望着坐在自己腿边的小不点儿，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语气平和地说道：</p>

“你要说什么，阿黛勒？尽量简短一些，否则我不保证我有耐心听下去。”</p>

“罗切斯特先生，你们说的话我都听不懂，但是我能感觉到，你刚刚在生气。是因为我说错话了吗？那你就斥责我吧，不要说艾伯特先生，他是个好人。”</p>

“我没有生气。”罗切斯特语气干巴巴地狡辩。</p>

裴湘一脸“你在骗人”。</p>

罗切斯特嗤笑一声，决定不和小鬼头计较，他换了个问题：</p>

“阿黛勒，你觉得艾伯特很好吗？”</p>

“当然啦，先生！”裴湘认真地点了点头。</p>

她见罗切斯特若有所思，立刻热情地解释道：</p>

“生病很难受的，我不想离开索菲，但是索菲说不行，因为她也生病了，会照顾不好我。然后，嗯，我就央求艾伯特先生，我以前一直觉得他不喜欢我，但是没想到，我刚提出让索菲留下来，艾伯特先生立刻就同意了。他答应我，让索菲一直照顾我，不会让陌生的、板着脸的女仆逼我吃药的，真的，我可感激艾伯特先生了。”</p>

“瓦伦小姐，你误会了。”</p>

艾伯特忍不住抬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他此时才发现，这种叽叽喳喳傻乎乎的孩子其实挺可怕的，若不是确认她听不懂英语，他都以为这孩子是在故意揭穿他了。</p>

“阿黛勒误会了什么？”</p>

“罗切斯特先生，那是我哄劝瓦伦小姐的话，其实离开房间后，我就立刻联系了船上的侍者，让他去寻找合适的女仆。”</p>

这次的对话是用法语讲的，所以裴湘立刻噘嘴抱怨道：</p>

“呀，原来你在骗我吗？艾伯特先生，你太坏了，我决定暂时不喜欢你了，哼！罗切斯特先生，我不要跟着艾伯特先生学英语了，你教我吧，我保证学得又好又快。真的，整个巴黎都没有比我更聪明好学的天才孩子了。”</p>

罗切斯特刚接手这个小姑娘不到一个月，又因为心情烦躁的原因一直没怎么和她认真交流，因而并不清楚她的学习能力到底如何。</p>

于是，裴湘作这个保证的时候就特别坦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