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第二百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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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青色绣着山川烟雨图的暖香床帐之内, 欧阳铮闭目伏卧。</p>

来自西域的黑色薄绒轻毯搭在他的腰际，一半遮住身体一半垂落在床榻一侧，薄毯之下, 寝衣已经完全松散开，肌理分明的肩膀背脊隐约可见。</p>

裴湘拿着异兽解毒丹和银针走到床榻近前，伸手贴了贴欧阳铮的耳后和侧颈，又在他肩部的穴位处不轻不重地按了几下。</p>

这一连串的检查动作, 让正在强忍药性的欧阳铮忍不住闷哼出声。</p>

“大公子, 先服用一枚解毒丹吧, 并运转《疗伤篇》的心法化解药力，我观察一下你的反应。”</p>

“……好。”</p>

欧阳铮缓缓睁开双眸，眼底有些赤红, 但神色尚算清明。</p>

“多谢……援手。”</p>

裴湘清清淡淡地嗯了一声, 趁着欧阳铮隐忍挣扎之际，飞快地把一枚解毒丹塞进了他的口中。</p>

丹药入口即化，味道苦涩偏酸。</p>

稍顷, 欧阳铮感到心口处有一丝尖锐的痛感骤然而来，随即，疼意开始沿着骨髓经脉向四肢扩散，这让他瞬间咬紧牙关, 全身肌肉紧绷。</p>

裴湘握住他的手, 温声问道：“疼吗, 大公子？”</p>

“……尚、可。”欧阳铮勉强应道。</p>

裴湘捏了捏欧阳铮的指尖, 轻轻叹了一口气：</p>

“大公子何必这样为难自己呢？解毒丹的药效刚刚化开，便如此疼痛了，再过一会儿，你就更遭罪了。不如让白六把刚刚那个倾慕你的红衣姑娘带回来吧。大公子, 既然有简单解决问题的方式，何必非得选择困难的那一个？”</p>

“裴姑娘，你生气了？”</p>

“胡说，我怎么会和病人生气？大公子如此洁身自好、隐忍坚强，我佩服都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呢？”</p>

欧阳铮忍着痛，哑声说道：</p>

“那就别再劝我了，我中秘药，也是因为御下不严。既然、既然是我自己的疏漏之处，便、便应该遭受这番磨难，不过是剧痛而已，忍忍就过去了。”</p>

“大公子果然是大丈夫真英雄，既如此，便忍一忍吧，我不劝你了。”</p>

裴湘松开欧阳铮的手，替他擦了擦额头上汗水。然后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床沿上，默默看着欧阳铮在秘药的药性和解毒丹的疼痛中挣扎。</p>

痛感绵绵密密袭来，欧阳铮慢慢攥紧了拳头。</p>

他可以忍耐克服身体上的折磨，但却无法忽略情绪上的冰冷暗沉。他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裴湘今晚的一举一动，试图从中寻找出超出友谊范围的关切、亲密、慌乱和疼惜，但他却失败了。</p>

想着想着，欧阳铮忍不住自嘲一笑。</p>

他心道，罢了，这七枚解毒丹带来的疼痛，就算是对过往感情的了结吧。此刻也该明了了，从始至终，他在她心里都不是那么重要的。</p>

——呵，痛彻心扉，方知何为求而不得……</p>

就在欧阳铮渐渐心灰意冷的时候，裴湘再次握住他的手，一点点掰开他攥紧的拳头，用自己的手掌贴合上欧阳铮的大手。</p>

“大公子，我忽然不想帮你针灸止疼了。”</p>

欧阳铮微怔：“……你果然生气了。”</p>

“大公子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p>

欧阳铮沉默了片刻，忍着一波剧痛稍稍平息，才尽量稳住声音说道：</p>

“铮不知，愿闻其详。”</p>

“大公子，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轻易把自己当成诱饵，你让我如何不生气呢？”裴湘倾身，凑到欧阳铮的耳边絮语。</p>

柔软的嘴唇似有若无地划过榻上之人的耳朵，吐气如兰，却比任何一种西夏秘药都要折磨人。欧阳铮此时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思考裴湘说了什么，他的睫毛微微颤抖，呼吸的节奏更加混乱。</p>

似乎过了好长时间，欧阳铮的神志才慢慢回归。他深吸一口气，勉强摒除杂念，尽量冰冷了喑哑低沉的嗓音。</p>

“裴姑娘，你我已经和离，铮的身体与健康……似乎和裴姑娘无关。”</p>

裴湘哼笑一声，慢慢松开两人交握的手，但欧阳铮却不愿放开，反而攥得更紧。</p>

“放开，大公子，我该帮你针灸了。”</p>

——我和你无关，所以我不生气，那我就该心平气和地对待我的病人了，抓紧时间治病救人。</p>

被疼痛折磨的欧阳铮一下子就弄懂了裴湘的隐藏逻辑，他心里又气又急，还有对自己、对裴湘的无可奈何。</p>

“湘儿，你连一丝一毫的妥协都不愿意留给我吗？”</p>

欧阳铮犹豫了一下。</p>

裴湘起身要走。</p>

欧阳铮拽住她，苦笑道：</p>

“我答应就是。湘儿，你的心是铁石制成的吗？”</p>

裴湘没搭理欧阳铮，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诺，就开始在欧阳铮的身上施针。</p>

三针之后，欧阳铮一直紧皱的眉头忽然放松了下来，全身也不再紧绷。</p>

显然，他暂时感觉不到疼痛了。</p>

耳边再次响起裴湘清润平和的声音：</p>

“大公子，你定下这样的计策，是想再次验证我会如何取舍吗？你在意当初和离之事？”</p>

欧阳铮缓缓地呼了一口气，眉宇间全是疲惫与消沉：</p>

“是啊，我知道这样的安排无法瞒过你，从遇袭到中药，都太巧了，可我就想试一试。无论如何，媚毒是真的，解毒方法确实只有那两个，我承受的痛苦和危险也是真的，可……却换不来你的心软。裴姑娘，这次之后，我想我大概就能彻底放下了，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了。”</p>

“大公子确实真能放下？”</p>

“如何放不下？即便……经历过七次深入骨髓的剧痛，呵，纵然我心中意难平，身体也该记住这样深刻的教训的，慢慢的，我会忘记昔日种种的。”</p>

裴湘微微颔首：“好，我记下大公子的话了。”</p>

欧阳铮轻叹。</p>

裴湘一边施针一边疑惑问道：</p>

“大公子，既然咱们已经说开了，那我也想问一句，如果你那时没有失忆，在重得健康之后，你会希望和我成为真正的夫妻吗？”</p>

“自然，”欧阳铮沉声道，“我以为裴姑娘冰雪聪明，能察觉到铮的心意的。”</p>

“察觉？”裴湘失笑，“这世上最容易产生的误会，就是自作多情。”</p>

欧阳铮眉目微动，他从未想过，裴湘也有这样忐忑不自信的心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