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人到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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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过了前几天的心中空缺，再加上每天傍晚也能见到江济一回，米乐乐这心慢慢也踏实下来了。

某天结束了乐学托管的事情后回到家，她居然还能跟江止戈开玩笑似的来了一句，“这就少了一个孩子，怎么感觉像是少了一半似的？家里顿时安静不少。”

当时健身房那边就是应江月十五和江济的要求装修上的，结果现在通常是两孩子都不在，就一个江月了。

一个孩子，再有动静能有到哪里去？

江止戈乐得看米乐乐心情好，就也随口说道，“刚好，正适合你养胎。”

两人随便聊两句就回房间睡觉去了。

谁也没注意到这话全被江月听了去。

第二天上学，江济又到江月江舟面前显摆来了。说新家多么多么好，健身房比江家的更大更好；说全家人都对他好，他说吃什么就吃什么，还不用自己动手。

他不是江妮，不会特别恋家；而且他现在的情况也不像当初小江妮那样再也见不到米乐乐他们了，他是每天都能去乐学托管一次。这孩子又不长心，只要吃好住好，也想不到别的。

于是每天都很开心地来上学，每天都要找江月江舟炫耀一番。

江舟善良，只会替弟弟高兴。江济说新家好，江舟就说那就好；江济说新家奶奶从不让他动手做饭，江舟就说那你可美了。

要论起捧哏来，江舟要说第二，家里人就没有第一。

可是江月不一样。

一开始还能忍着，后来就越来越烦躁了。

终于某一天暴发了，就把米乐乐和江止戈说过的话转述给江济听了。

“你很高兴啊？那就好！我们也很高兴。后妈说了，家里没了你安静多了；爸爸也说，正好适合后妈养胎。你以后干脆永远别回家了，我们皆大欢喜嘛。”

江济脸上的笑就收了。

江月抱着小胳膊继续道，“还有那新装修成的健身房，十五也很少回来，现在你也不在了，我想玩哪个就玩哪个，不知道多开心。谢谢你不回家啊，江济。”

她说完了，痛快了，走了。

江济心里不舒服了。

他问江舟，“后妈和爸爸真那样说了？”

江舟懵懵然摇头，“我不知道。”

江济长出一口气，刚想说“就知道姐姐又骗我玩儿”，结果又听江舟补了一句，“但也许是姐姐听到过呢？”

“……那我房间呢？没被人占了吧？”

“没有，太姥姥每天都给你打扫呢。”

“那就好……不对，我走之前的那几天不都是爸爸和后妈亲自打扫吗？他们怎么不打扫了？”

江舟想了想，“或者是因为他们太忙吧？”

江济瞪眼，“原来也忙啊？可原来也打扫啊？”

江舟安慰他，“又不是没有人打扫，太姥姥打扫不是一样吗？而且你又不在家住……”

“我不在家住也不行！”江济大概头一次脑袋转这么快，“你说后妈和爸爸忙，他们忙什么？”

江舟回答，“后妈在学摄影啊？爸爸教她机器原理。”

“他们还有闲心教摄影学什么理？他们就没说因为我不在，他们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江舟反问他，“为什么要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每天都能见到江济不是吗？

江济吼了出来，“我奶奶就这么说的！她说除非看到我在她身边，要不她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可是后妈，爸爸，他们竟然，竟然……”

委屈，委屈坏了。

江济沉着一张脸跑了。

当天傍晚，乐学托管下课，老耿同志又来接江济，江济就死活不愿意走了。

“我要回家！后妈，今天我要回家住！”他要回家亲自看看他的房间和他的玩具去！

米乐乐完全没想到他这个反应，下意识地就问他，“为什么？”

她这么一问就被江济误会成了是不欢迎他回家，是嫌弃他回家给他们添麻烦。

江济的小脾气立刻就上来了，“没有为什么，我就是要回家！”

可老耿同志不想啊。

内心几十年的缺口这段时间才算补全了，如果不是骨子里就是理智人，她都想提前申请退休，天天就围着江济转了。

“江济啊，宝宝，今天奶奶给你做了好多好吃的，你不回家吃了啊？”

江济动摇了一下，但很快智商又上线了，“奶奶你把东西打包快递到我家就好了。对了，奶奶，你做得够多吧？我家人多，你要做很多才行，不然不够吃。”

老耿同志噎住了。

回想往昔，大概提审嫌犯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突然哑口无言过。

米乐乐心疼老太太，就一巴掌招呼在了江济的身上，“胡闹什么？哪有你这样说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你想回家住要提前向奶奶请示，也要让我提前准备才行。”

江济：“准备？准备什么？我回家还用什么准备？”

米乐乐噎了一下，随口应付道，“……你房间总得收拾一下吧？床铺总得晾一下吧？好些天没住人了，总得通通风吧？”

江济一听，就是这个！

“你们果然是把我忘了！你们是不是不要我了？不对，你们是早就盼着把我赶出那个家了！我在家的时候你们就天天说我烦，嫌我闹。现在我走了，你们可开心了是不是？你们做饭都没有我的份了你们肯定偷着乐了！哇——”

语无伦次的江济最后以咧大嘴开嚎结束了叫嚷。

米乐乐被嚎得一脸懵比，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米老太和老耿同志则是心疼的不行，赶紧一左一右的哄孩子。

最后当然是老耿同志让步了。

江济抹掉脸上的泪，雄纠纠气昂昂的，以胜利者的姿态钻进了米乐乐的悬浮车。

老耿同志依依不舍，米乐乐和江止戈一脸无语。

这还不叫完，江济回到久违的家以后，一进门就开始了声势浩大的划地盘运动。

先冲进健身房，“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我的！姐姐和十五哥他们有自己的，就算他们自己的坏了，也不准玩我的！”

从书包里拿出小粘贴，他就给一一贴上了。

粘贴是从学校内部的小卖部买的，上面的图案是一只只凶猛呲牙的小豹子。

又冲进饭厅，把自己的位置，桌上，椅子上也贴上了代表自己所有的小豹子，“这也是我的位置，我在不在都是我的，不准别人坐！”

他还拉着米乐乐来到他的房间门口，打开门，指着里面道，“后妈，你必须每天亲自整理我的房间。太姥姥年纪大了，你让太姥姥整理是想累病她吗？”

他居然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侧面攻击。

米乐乐心说，我每天干什么，不干什么，还用得着你个小兔崽子给我安排了？

但她转念又一想，算了，孩子好长时间了才回来这么一次，忍了吧。

“嗯嗯嗯，我记下了。”米乐乐敷衍应下，扭身就想走。

江济一个闪身又挡在米乐乐的面前，“你还要每天发整理视频给我！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

好家伙，这才走几天，智商提升很明显啊。居然还知道发视频要证据了。

米乐乐好笑，故意挑衅道，“有视频就能证明我天天干活了？你不知道视频也能做假的吗？我直接以一个为基础，其他的复制粘贴就好，你小小年纪能看得出来真假？”

江济消化完米乐乐的话以后，脸色大变。

“后妈，你连你最小的儿子都忍心作假欺骗吗？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米乐乐：……

得，这走了几天，不仅智商提升了，嘴皮子还利索了。

来自家庭内部的潜移默化真是令人惊艳。

“人呢？都聚在那里看什么？洗洗手吃饭了。”江止戈和老太太一前一后，从厨房里端着菜出来喊道。

以他的角度，他只看到了江月江舟江妮呈一排站在健身房和客厅的通道处，却看不到江济房间门前一大一小的对峙。

江月：“爸爸，江济欺负你媳妇呢。”

江舟：“姐姐，难道不是后妈想骗江济在先吗？”

小江妮突然扭头往饭厅跑，“太姥姥，我也想要小豹子的粘贴。”

米老太正好看到江济位置上的，顺手给揭下了，“给。”

小江妮美不滋地贴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江济大叫着冲过来，“太姥姥，那是我的！”

米老太指指江济手里的，“你不是还有那么多吗？就给妹妹一个。”

小江妮怕江济抢回去，就又想把小粘贴揭下了装兜里藏好。可是这一急，没揭好，小豹子的身体扯下来了，脑袋还在桌上粘着呢。

“哇，太姥姥，小豹子死掉了。”小江妮哭得简直悲痛欲绝。

江济扯嗓子也开嚎，“那是我的小豹子，你弄坏了！你赔我！”

江月开满十级嘲讽，“你说你回来干什么？你不回来的时候，家里特别岁月静好。你再看看你一回来，家里立马就鸡犬不宁了！”

江舟愁着一张脸给江月纠正，“姐姐，鸡犬不宁不能这么用。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我们不就成鸡和犬了？”

江济冲到小江妮面前一伸手，“你还我小豹子，现在就还我！”

小江妮攥着手里的半拉小豹子身体蹬蹬蹬下座位扑进了老太太的怀里，“哇——哥哥坏，太姥姥你让他走！”

江月：“江济你就作吧，怪不得后妈说家里没了你清静多了。”

江舟：“姐姐你别这样说，江济会伤心的。”

小江妮：“太姥姥，你快让他走，让他走——”

江济：“你们全都欺负我！我再也不要回家了！哇——”

他把粘贴摔在地上，也哭了。

米乐乐：……

心累到不想说话。

她怎么会天真的以为生活会就此放过她只给她安宁和喜乐呢？

还是活得年岁小啊。

也当了一年多的后妈了，家里看孩子有老太太搭把手，家务有江止戈主力，去了乐学托管还有四个老师帮忙，米乐乐一度感觉自己对于生活已经很得心应手了。

她没有什么大志向，就这样按部就班的过好每一天的日子，她就觉得非常好了。

江济的事情算是近些日子以来家里发生的最大事了，但就像江止戈说的那样，总能一天见着一次，其实也不叫事儿。

而且比起先前的江妮和江舟，米乐乐还真没有特别担心江济。江济那孩子说不好听的是没长心，说好听的话，其实就是心大。这样的孩子最大的优点是，他都不用想不开，他压根就不会往心里去。

结果可倒好，他换个角度依然能给你作出新花样来。

米乐乐在这一刻突然有种顿悟：只要是有了孩子，就永远不可能清静吧？

她这种顿悟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某天下午，江济带上爷爷奶奶，跟米乐乐江止戈以及全家人进行了正式的会晤和洽谈。

江济提出要求，每周二四六回家睡，一在奶奶家睡。周日待定。如果十五回家，那他就在江家；如果十五不回来，那他就回奶奶家陪奶奶。

老老加同志和老耿同志都穿着军装坐在沙发上，他就站在二老的前面，向着对面的米乐乐和江止戈一家人侃侃而谈。台风大气，说话严谨，自信张扬的模样让人看一眼就想抄鞋底子呼上去。

米乐乐揉揉太阳穴，心中默念：人家亲奶奶在呢人家亲奶奶在呢，别揍千万别揍。

“您同意？”米乐乐问老耿同志。

只要有孙子在，老耿同志的目光就不会看别处；只要是看孙子呢，老耿同志的目光就永远是慈爱的和柔和的。

但米乐乐还是能感觉得出来，老耿同志并不怎么赞同江济的要求。

“同意。”不管老耿同志心里怎么想，既然来了就代表着她是支持孩子的，“孩子跟你们感情深，舍不得几个兄弟姐妹，这是好事。而且我们两家离得并不远，我想看孩子天天下班后来一趟乐学托管也方便。没关系的，如果米太太不困扰的话，就按孩子的意愿安排吧。”

不得不说，米乐乐现在才算真服气这位老警花了。

倒不是说原来不佩服。原来也佩服。佩服的是这位老警花的心胸，作为，家风，佩服她对得起她身上这身军装。

但现在是服气。服气什么呢？服气老警花拿得起，放得下。

那时候要接江济回家时，她说的是“先住些日子”，米乐乐只当她是委婉的说辞。毕竟这可是四个月大就被犯罪分子绑走的儿子的儿子，老警花哪怕立刻辞职，24小时把江济抱在怀里不松手，米乐乐都是觉得这能理解。

可现在想来，老警花那时说的就是实在话。

这可是太不容易了。

米乐乐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远在qd17星的程家。

那些个在她面前口口声声说着小江妮是程家人，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程家人，这多半年了，除了程平乱，还有谁给小江妮打过一个电话吗？

没有。一个都没有。

米乐乐想笑，翘翘嘴角又收了回去。

不值得笑。

——

家里重新多回了一个江济，却像多回了好几个孩子似的。聒噪乘n，喧闹乘n，吃饭后要刷的碗都要乘n了。

但米乐乐已经能一边笑着，一边给江月江舟江济排了个轮班刷碗表。

不是还有精力作吗？那就作点正经事吧。

江月不乐意，但她见江济更不乐意，她反而就乐意了。

江舟不会不乐意，米乐乐反过来还要嘱咐他不准给姐姐或者弟弟代班。

江济非常不乐意，人家还有理有据的反驳了，在奶奶家他什么家务都不用干，凭什么回了江家就要干？后妈这是压榨童工！她要是再不改，他就再不来江家，永远住在老加家不回来了。

米乐乐的反应是：“哦，那现在就走吗？你想我送你还是打给你奶奶，让她来接你？”

江济原地扁扁嘴，乖乖进厨房就刷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