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 7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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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星望刚好跑过来拿塑料袋，见到亲爹站在门口时也倏然懵住，呆呆道：“爸，你来啦？”</p>

彭家辉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儿子怎么愣愣的，特意晃了晃给他买的书包和礼物：“爸爸刚从深圳回来，看看这个，喜欢吗？”</p>

彭星望这会儿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甚至不敢接他送的东西，满脸求助地看向姜忘。</p>

姜忘从未如此庆幸自己现在不是自己本人。</p>

“星星？怎么拿个垃圾袋人不见了？”杜文娟拿着一根大葱从厨房走出来，用围裙擦了擦手道：“找不到的话——”</p>

然后跟着站定，也说不出话了。</p>

目前四个人都非常尴尬。</p>

彭家辉好几年没有见到前妻了，看见她时甚至一瞬间想到刚结婚那会儿她的年轻模样，变成哑巴无言以对。</p>

姜忘率先反应过来：“抱歉抱歉，我忘了跟你说……”</p>

“该是我说道歉才对，”彭家辉忙不迭把手里东西放在他们鞋柜上，后退道：“那我改天再来陪星星，你们先忙？”</p>

杜文娟强扬了个笑：“要不你进来坐坐？”</p>

彭星望没听出来这是客套话，条件反射给亲爹拿了对鞋套。</p>

彭家辉哪有脸进来，偏偏儿子已经把鞋套都塞手里了，只能硬着头皮进来。</p>

“好，好久没有看星星了，咱们一起陪陪他，挺好的。”</p>

姜忘本来还要去公司里给员工们发红包，一转头小孩儿已经一脸‘哥你快救我’的表情，内心长叹一口气，掏出手机给秘书发消息，说自己明天再来。</p>

一家四口在客厅里相继坐下，连空气都好像被冻在这里。</p>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长江大桥。</p>

其实一家人像是已经有大半辈子没有再坐在一起了。</p>

彭星望只有九岁，四年对他而言就是半辈子。</p>

而对于姜忘来说，他原本此生都不会再看见父母，更不可能与他们坐在一个屋檐下。</p>

无论是幼年的彭星望，还是幼年的姜忘，都幻想过这个场景无数次。</p>

做梦都会梦见爸爸妈妈重新在一起了，梦见他们在开开心心的一起吃饭，没有争吵没有推搡，还都在伸手摸自己的脸。</p>

可这一幕真得出现时，反而说不出地僵硬。</p>

此刻的彭星望完全没想到情况会这样，憋了半天道：“我期末成绩出来了，英语考了九十五分！”</p>

杜文娟还有点恍惚，先是噢了一声，又想起来自己没有夸奖孩子，急急忙忙道：“英语这么好，平时学习一定很辛苦吧？”</p>

彭家辉原本想跟着夸，哪想到她把话全说了，更没法开口，很被动地坐在沙发上，怎么坐都感觉不合适。</p>

姜忘看见彭家辉的屁股一分钟里挪了快二十次，轻咳一声，作为彭星望现在的代理家长，主动讲起他现在的近况。</p>

“小孩儿现在数学很不错，语文基础不好，我们也在帮忙补，以后肯定能提高很多。”</p>

他说起他现在就读的实验小学，说他和那个会弹钢琴的小女孩，聊那一簇簇还没有开花的向日葵。</p>

杜文娟和彭家辉完全是错过了这个孩子的这两年，听得都很出神，不时和孩子聊聊天。</p>

姜忘心里放松下来，又觉得释然，又觉得苦涩。</p>

他居然也会成为这样的角色。</p>

能够让已经离婚多年的父母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听一听幼年的自己所拥有的崭新人生。</p>

好像很对。</p>

他本该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本该多和他们说说话。</p>

又好像不对。</p>

他似乎不该坐在这里，像开家长会一样交流这两年里小孩的成长。</p>

这场重聚，本该说更多的话。</p>

他的爸爸本该去向妈妈道歉。</p>

不该吼她，不该打她，不该迟迟没有戒酒清醒，错过整段婚姻，与儿子的整段人生。</p>

他的妈妈本该向星望道歉。</p>

不该离开，不该扔下小孩一个人在那个孤立无援的地方，总是抱紧枕头哭到睡着，然后噩梦一做就是一整夜。</p>

可现在，反而是姜忘在维系着话题，笑容温和客气。</p>

杜文娟和彭家辉全程都不敢看对方，更谈不上相互交谈。</p>

姜忘和彭星望坐在他们两人中间，这一刻只感觉像是坐在悬崖与海岸的半空，背后是空白茫茫的一片割裂。</p>

姜忘低头喝水之际与小孩交换了一下眼神。</p>

他们突然有一瞬的互通。</p>

明明背叛他们的，是面前的这对父母。</p>

这两个人逃离了拥有这个孩子的人生，以这种逃离来换取人生的喘息，以及长久的自由。</p>

可现在感受到无尽背叛感的，反而是他们两人。</p>

如果亲近妈妈，就是公开摒弃和怨恨父亲。</p>

如果靠近父亲，就是忽视妈妈多年以来的伤痛。</p>

可坐在中间，却也无法让任何人露出真切的笑容。</p>

左右为难，无言以对。</p>

聊天期间，秘书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询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需不需要帮忙。</p>

姜忘有一瞬间很想找个理由把彭星望也带去公司，又堪称荒谬地想把他留在这里，让父母多抱一抱他。</p>

姜忘自己在这一刻都有些没有想通。</p>

他是希望星望得到这个抱抱，还是不希望？</p>

彭家辉最终在姜忘家里坐了不到四十分钟，简单聊了一会儿便推说有事，下次再来。</p>

在离开前，他才终于定定看向前妻，当着儿子的面很深地鞠了一躬。</p>

“我从前对不起你。”</p>

“真的很对不起。”</p>

“我只希望……你和儿子以后都要幸福，还有就是，提前说一句新年快乐。”</p>

彭星望前半程都在懊恼自己怎么给爸爸递鞋套了，以及坐立不安地听他们三个聊天。</p>

爸爸突然道歉的这一刻，他眼眶又红起来，舍不得爸爸走。</p>

你们这些大人真是过分，为什么要这样？</p>

要是我爱的所有人，永远都能开开心心地住在一起……该有多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