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心魔离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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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谪本是打算试探一番，但看到沈奉雪这番反应, 心中约摸有了估算。</p>

他低声道了声“牧谪失礼”, 抬起手朝着沈奉雪眸间的冰绡探去。</p>

这个普通的动作，却让沈奉雪仿佛受惊似的往后往后一撤, 愕然道：“放肆！”</p>

沈顾容平日里作威作福说“放肆”时, 牧谪从来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他那番色厉内荏的模样异常惹人怜爱, 但沈奉雪一声轻喝，牧谪的手便僵在了原地, 不敢往前再探。</p>

沈奉雪说完这才惊觉自己失言，他偏过头, 咬着唇低声道：“牧谪，你想做什么？”</p>

牧谪依然保持着手向他探着的姿势，如实回答道：“我想看看您的眼睛。”</p>

沈奉雪猛地阖上了羽睫, 道：“眼盲之人的眼睛, 有什么可看的？”</p>

他实在太过抗拒，牧谪只好将手缩了回来，轻声说：“牧谪冒犯了，圣君恕罪。”</p>

这声“圣君”仿佛重击般落在沈奉雪身上，他的身体微微晃了晃, 哑声道：“够了……”</p>

他的声音太小, 牧谪没怎么听清，他恭敬站在沈奉雪身后，道：“掌教和师伯并没有说错, 咸州是魔修的地盘，您虽然修为只差半步成圣，但咸州外天险处的雾障却能将人修为吞噬，稍有不慎，连咸州都进不去便死在雾障里了。”</p>

方才奚孤行和镜朱尘怎么劝沈奉雪都不听，但同样的话从牧谪口中说出来，沈奉雪眸光一动，恍惚是听进去了。</p>

他微微偏头，眸子低垂着，许是不想让牧谪看到他的眼睛。</p>

“我只是想要……”</p>

“我知道。”牧谪轻声道，“离更阑的确该杀，但他不值得您冒这般大的险。”</p>

沈奉雪的羽睫微微一颤。</p>

牧谪走上前，单膝点地跪在沈奉雪面前，微微仰着头，放轻了声音，道：“圣君……”</p>

许是察觉到沈奉雪不喜欢他唤圣君，牧谪犹豫了一下，才改了口，道：“师尊若是信我，便交给我，可以吗？”</p>

沈奉雪一愣，怔然道：“你要去咸州？”</p>

牧谪点头：“是，我会为您杀了离更阑。”</p>

“不可。”沈奉雪立刻冷声道，“咸州地险，离更阑心思诡谲，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p>

牧谪闻言低声笑了笑，才道：“那我为您寻能进咸州的法子，到时我们一同去，由您出手对付他，行吗？”</p>

沈奉雪还是不想把他牵扯进来，强硬道：“不可。”</p>

牧谪道：“师尊，我已经不是孩子了。”</p>

沈奉雪性子固执，任牧谪怎么说依然不肯松口。</p>

最后，牧谪犹疑半天，突然开口问道：“师尊，您对我这般好，是因为我是您故人的转世吗？”</p>

此言一出，沈奉雪罕见地一呆。</p>

“我上辈子应该是中了疫毒而死。”牧谪道，“而在幼时您又无缘无故对我这般好，是不是因为……”</p>

“不是。”沈奉雪突然道。</p>

牧谪一愣。</p>

沈奉雪嘴唇都在发抖，他喃喃道：“不是，我没有想要赎罪……”</p>

“我只是想救他……”</p>

“天道……京世录……”</p>

沈奉雪说着让牧谪不明所以的话，语调越来越低，直到最后细若蚊嗡。</p>

牧谪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就看到沈奉雪的身体微微晃了两下，突然往前栽去，牧谪吓了一跳，忙伸手一把将他接住。</p>

沈奉雪已经昏睡了过去，冰绡微微垂下，露出微红的眼尾。</p>

牧谪将他抱在床榻上，出去泛绛居，在外等着的奚孤行和镜朱尘一同朝他看来。</p>

奚孤行急急道：“怎么样？他……他怎么说？”</p>

牧谪道：“他睡过去了。”</p>

奚孤行一愣：“睡了？”</p>

镜朱尘若有所思：“是已经恢复神智了吗？这样也好。”</p>

牧谪不太确定，但奚孤行就算看他再不爽，也只能不情不愿地捏着鼻子让他在此伺候。</p>

牧谪点头应了。</p>

天幕下了淅淅沥沥的玉珠，很快屋檐上的雨就宛如断了线的珠子顺着檐边往下落。</p>

牧谪坐在长廊上的木椅上，一边摩挲着手中的木槵珠子一边盯着雨幕出神。</p>

沈奉雪这般排斥别人碰冰绡，是不是在借冰绡在遮掩什么？</p>

比如……心魔的魔瞳？</p>

他的小师尊毫无心机城府，可能到现在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到这个世界来，而且他所说的……沈奉雪会送他回家，也根本不知是真是假。</p>

他正胡思乱想着，房中突然传来一声：“别打啦别打啦！”</p>

牧谪：“……”</p>

只是听声音他就转瞬认出来，他小师尊回来了。</p>

牧谪连门都不想走，直接从窗户翻了进去，一把冲到床榻边将正在胡乱挥舞着手的沈顾容拥在怀里。</p>

沈顾容还没睡醒，还在那闭着眼睛喊：“有话好好说，别打架。”</p>

牧谪本来眼眶有些酸涩，闻言险些笑出来。</p>

沈顾容被折腾了一下，才后知后觉清醒过来。</p>

他揉了揉眼睛，茫然地看着牧谪，含糊道：“牧谪？”</p>

牧谪将他睡得乱糟糟的白发理了理，又将冰绡扶好，点头道：“嗯，是我。”</p>

沈顾容被牧谪扶着下了塌换衣，道：“方才是怎么回事？三把剑在打架？”</p>

牧谪笑了笑，敢情方才沈顾容的“别打啦”是在说林下春他们，他点头：“嗯，短景剑和青麟剑在打林下春。”</p>

沈顾容歪头想了想，愕然道：“林下春？它从埋骨冢出来了？”</p>

那也就意味着……离更阑也出来了？</p>

沈顾容连忙道：“离更阑也跑了吗？”</p>

牧谪点头，看到沈奉雪似乎没有再打算不管不顾地冲去咸州，这才悄无声息松了一口气。</p>

只是这口气还没松下来，沈顾容将他手中的外袍一夺，衣摆在空中划过弧度，匆匆落在沈顾容单薄的肩上，他催促道：“愣着干什么啊？”</p>

牧谪一听听到，连忙听话地伸手去抱沈顾容。</p>

手还没碰上去，就听到沈顾容道：“赶紧去咸州宰了那只蠢贼兽啊。”</p>

牧谪：“……”</p>

他小师尊骂人的话，依然是那么脱俗。</p>

牧谪无奈叹了一口气，将手缩回，道：“咸州不是轻而易举能进去的。”</p>

沈顾容疑惑：“所以？”</p>

牧谪耐着性子回答他：“所以我们暂时不能去。”</p>

沈顾容奇怪地看着他：“可是留在离人峰等着，之后就能轻易进去咸州了吗？”</p>

牧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