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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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露深重, 湿润的紫薇花香气悬在窗棂上，被初夏的晚风吹得摇摇晃晃。</p>

横斜的花影溜进了室内，俏皮地踩着月光长长的尾巴。</p>

两只软乎乎的小手, 现在正小心翼翼地探进了傅灵均披散的长发中，只摸了一下缎子般顺滑的长发，踮起的脚尖便支撑不住了, 整个人又矮了一截。</p>

够不着了。</p>

姜糖有些泄气地看着傅灵均明明低垂下来依旧不方便够着的头发, 小声说：“你，坐下。”</p>

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小脸上满是认真。</p>

现在的傅灵均一改刚才凶巴巴的样子，深邃的眸直勾勾地看着姜糖, 直将人盯得不自在了，伸手挠了挠脸蛋, 躲开了傅灵均如实质一般的视线：“坐下, 梳头。”</p>

傅灵均难得听话, 乖巧地坐在姜糖指的椅子上。墨色的长发垂到了地上, 在月光中缱绻着温柔。</p>

姜糖心里忽然多出了一分莫名的成就感。以前他总觉得大佬高不可攀的, 虽然也勉强算得上喜欢撸毛绒绒，对他挺不错，但他没想到大佬还有乖乖听他话的时候。</p>

让坐下就坐下，竟然就像他家那个一直缠着他梳头的小堂妹一样。</p>

他梳头的手艺可是在小堂妹的头上一点一点练起来的。有很长一段时间，姜糖的叔叔婶婶出国工作了, 堂妹还小，不能跟着一起出国, 便临时寄养在了姜糖家里。</p>

姜糖的父母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每天早出晚归，只能管家里俩小孩的三顿饭, 平日里交流不多。倒是两个读书的孩子因为作息差不多混的更熟。那会儿姜糖十三岁读初中，小堂妹七岁读小学，正好是同一个学校的初中部和小学部。</p>

早餐是一起吃的，头发是姜糖给梳的，放学回家也是小堂妹坐在学校对门的书店里等姜糖下课一起回的。小堂妹性子活泼，钟爱上蹿下跳，早上绑的辫子放学那会儿就散了，姜糖一天给她梳两次头，直到她被叔叔婶婶接去外国读书，练就了一身的好手艺。</p>

他用手指代替梳子，慢慢地插进了傅灵均的发间，一点一点往后整理着。因为手比较小，握不住太多的头发，好不容易理到后面的长发太顺滑，又从他的指缝里又溜了回来，来来回回梳了好几次，姜·梳头达人·糖，竟然惨遭滑铁卢。</p>

温暖柔软的指腹一而再再而三地摩擦着傅灵均的头皮。酥酥麻麻的愉悦感一点一点蔓延开来，他的身体不由变得放松，缓缓闭上了眼睛，肩膀也沉了下去。</p>

探进窗户的一枝紫薇花被胭脂浸透了，还透着股清新的花香，掺着姜糖身上好闻的味道，竟让傅灵均想到了他还年幼的时候。</p>

那时，他的母亲似乎也是这样轻柔地帮他梳头。一边梳着，一边和他说说笑笑，日子便一日日平淡的过去了。</p>

柔软的小手不断的穿梭在他的发间，一遍又一遍。开始傅灵均还沉浸在回忆中，到了后来，他却隐隐觉得不太对。</p>

少年梳头梳了好久，并且还有继续梳下去的意图。</p>

傅灵均睁开了眼。</p>

他微微侧了头，发根被揪得生疼。</p>

“对、对不起。”姜糖手忙脚乱地松开方才揪得太紧的头发，然后如瀑的长发又一次散开，恢复了原样。</p>

“……”傅灵均轻轻扯了扯嘴角，“那就不梳。”</p>

说罢准备起身。</p>

结果头发又被那两只小手给揪住了。</p>

姜糖抿着唇，抱住傅灵均的头发，纵然他背对着自己，也很用力的摇了摇头，“不，要梳！”</p>

一边抱着头发，一边又怕把傅灵均弄疼了，索性两只手锁住了傅灵均的脖子。</p>

傅灵均：“……”</p>

他低头，看着脖子上两条十分眼熟的胳膊。上一回还柔柔地勾过来与他相拥，这次用力得仿佛要将他勒死在这儿。</p>

索性姜糖也发现自己锁喉锁的太唐突，立马松开了手。</p>

傅灵均叹了口气，将背重新靠回了椅子上：“梳吧。”</p>

满脑袋想要给大佬换发型的姜糖得到了满足，立刻两眼放光地凑了上来，开始了二次梳头。</p>

“……”显而易见，又失败了。</p>

“对、对不起。”小狗勾一边嘤嘤嘤，一边揪住了大佬的头发。</p>

开启了三次梳头。</p>

“……”</p>

“真的，对不起……”</p>

开启了四次梳头。</p>

“……”</p>

“对不起！”</p>

开启了五次梳头。</p>

……</p>

蜡烛燃了半夜，烛油慢慢堆砌在蜡烛底部。乾坤域的深夜格外宁静，窗外连鸟雀的声音都消失了，唯有夏夜的风吹过窗边那枝紫薇花时，才会发出轻微的响声。</p>

屋内很静，二人被烛光印在墙上的动作却格外凌乱——主要是站在后面梳头的那位。</p>

终于，在那支长长的蜡烛燃尽之前，姜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傅灵均的头发全部束在了脑后。</p>

至于发绳，他暂且没有找到，还是用的之前那身月白色长衫上，不知从哪里多出来的一条长长的带子，代替了发带给傅灵均绑了个高马尾，又用木簪固定住，不让头发散开。</p>

“好了。”他舒了一口气。之前说大话的时候，没有考虑到傅灵均的头发太长太多，而且顺滑得根本抓不牢，比扎小孩子的啾啾难了太多，好在没有失败。</p>

奇迹傅大佬换装1/100达成。</p>

只是绑的有些潦草，额前留下了凌乱的碎发。</p>

他原本是想弄出一种周身带着儒雅书香的富贵书生模样，结果大佬的气质实在太过张扬，扎了高马尾以后更加利索了，感觉分分钟能出去杀几个人回来，头发丝都不带乱的那种。</p>

不过，如果能换上一身浅色的衣服的话，应该能压一压他身上的邪性。</p>

比如说他身上的这套淡紫色衣服，如果大佬也能穿一身差不多的，手中再拿一折纸扇，应当会像一个潇洒不羁的风流浪子。如果换一身月白色的衣裳，就有种隐身大佬低调出街的感觉。或者换上一身琉璃白的衣裳，再梳一个仙气飘飘的半髻，插上一支玉簪，那便是正道之光、高岭之花，谁能看着他的脸说一句他长得像反派。</p>

昏暗的烛光勾勒着傅灵均好看的轮廓，姜糖一边呆呆的看着那张绝美的脸，一边脑补傅灵均换上各种好看的衣裳的画面，险些馋得吸溜一下口水。</p>

果然他还是颜狗！大美人实在长得太妖孽了，披散着头发的美和扎起头发的美全然不同，让他忍不住想去揩把油——</p>

好色的小狗勾有点怂，没敢伸爪子摸摸那张脸。</p>

傅灵均也没看镜子中自己的模样，只是微微侧了侧头，看向身边的姜糖。等对方也瞧了过来，他苍白的指尖缓缓升腾起一朵摇曳的小火苗：“你不是想学吗？”</p>

姜糖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他想明白以后，狂喜地看着傅灵均手中的火苗：“可以吗？”</p>

上次还在日饲崖的时候，他看到傅灵均手中变出来的清澈水流十分艳羡，表达了一下想要学习的诉求。毕竟他都变成人了，不试试学一下术法有点亏吧？虽然瑞兽这个物种弱鸡到令人发指，但是，说不定变成人以后天赋特别高呢？比方说一学就会，修真奇才什么的？</p>

他格外热切地看向傅灵均，对方也的确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念了一段口诀给他。</p>

说的都是人话，落入姜糖的耳朵里全都变成了一团浆糊。</p>

他迷迷糊糊的表情落到了傅灵均眼里。他又念了一遍，这次的速度显然比方才更慢了些，但重点是，姜糖不是背不下来，他是根本没办法理解！</p>

到了这个世界以后，姜糖的记性变得很好。无论是从泽阳府内记住那个开锁的符文逃出来，还是刚才傅灵均说的那段口诀，姜糖都能很仔细的复刻出来，但他没办法理解其中的意思。</p>

口诀这种东西，不像背课文，背完就可以直接用的。他理解不了，便毫无用处。</p>

“听，不懂。”姜糖有些为难地看着傅灵均，生怕对方觉得自己太蠢没救，两个字两个字，将方才他教的口诀都背了一遍，一字不差，然后眨了眨眼，“记得住，不懂。”</p>

作为曾经的学霸，傅灵均显然不理解为什么会有姜糖这样不开窍的学生。</p>

他原本以为姜糖记不住，现在却发现他根本理解不了。</p>

这种艰难等同于，他要和姜糖解释这个世界灵气的来源，还要解释各系法术的原理，以及如何调动天地灵气进入体内。这些对于天生至尊傅灵均来说十分无解，毕竟他体质特殊，生来便吸取日月精华突破道师，直接跨过了寻常道修百年的修炼之途，相当于跳过了幼儿园小学初中和高中，直接进入了大学。</p>

然后还要回来教一个孩子什么是1234，1234又是从哪里来的。</p>

傅灵均隐隐有些头疼。</p>

“罢了。”他决定跳过那个他也不了解的阶段，直接去拉姜糖的手。</p>

姜糖今日体验过什么叫做钢铁一般难以挣脱的手掌禁锢后，看到傅灵均来握他的手已经不打算挣扎了，还十分自觉的将小手送到了他的掌心。</p>

略显尖锐的灵力在进入姜糖体内的刹那收敛了起来。姜糖本能的想要抗拒陌生的灵力进入自己的体内，可是傅灵均不止一次向他的体内输送过灵力，身体早就习惯他了，竟然半分没有阻碍，直接钻入了他空荡荡的丹府。</p>

傅灵均不是个合格的老师。</p>

他不会教道修基础，只好用强硬方式的给姜糖塞了一些灵力进入丹府，蒙骗着丹府那些灵力是属于自己的，然后牵引着那一缕灵力慢慢的在少年人全身的脉络游走了一圈。</p>

姜糖的这具身体说不得天资多么好，胜在十分干净澄澈，经脉也没有阻塞。傅灵均牵引着那一丝灵力在他的体内游走了一圈回来后，微弱的灵力稍稍壮大了一分，安安分分地回到了丹府内。</p>

“感受到了？”他问。</p>

这是一种极其玄奥的体验。</p>

姜糖方才仿佛在身体里面生出了一双眼睛，能够‘看’到游走在自己体内的那一丝灵力。虽然最开始的那一丝并不是属于他自己的，而是傅灵均赠与他作弊的，但是游走了一圈回来后，最开始的灵力便裹着自己修炼的一丝回来。</p>

“感受到了！”姜糖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那一丝属于他自己的灵力微弱的可怕，好似来一阵风便会消失，可是它却安安稳稳的睡在他的丹府内。</p>

傅灵均这才找回了一点老师的尊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