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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珠点头。</p>
“好。阿爹记住了,阿爹会小心的。你放心吧,快回家去。”</p>
菩远樵抚了抚女儿柔软的头发,待要站起来叫阿菊,忽见女儿让他稍候,随即从地上捡了一根细枝,在泥地上飞快地画起了东西。</p>
他耐心地看着,很快就认了出来,女儿在画西域舆图。</p>
若只是大概的舆图,也就罢了。毕竟他从前在家,有时无事,也会在书房里教女儿西域舆图,告诉她各个邦国的大概位置,自己又去过那里。</p>
但女儿此刻在地上画出来的这幅,却不是略图。</p>
图上竟分布了乌离国和周围那数个邦国的大小城池,不但如此,还有主要山川、河流、甚至还有隘口的确切位置。</p>
这就令人纳罕了。</p>
他感到极是意外。</p>
舆图珍贵,且属于军事机密,朝廷对舆图的管理,极其严格。不但以严刑禁止使用者私下复制,便是自己也不能长期保留。每次出使前才能从兵部报领,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舆图按制还掉。</p>
他非常肯定,自己不可能粗心到将详细的西域舆图放书房里任女儿过目。女儿也不会有别的途径能了解到这种关乎军事机密的国家重要件。</p>
女儿是如何知道的?</p>
他下意识地立刻飞快看了一眼那位贵人。见他还侧立在方才和自己说话的路边等着,似眺望远方,应不会留意到这边,方松了口气,忙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位置,以自己的身体,挡住那贵人的视线,这才再次蹲了下去,低声问道:“姝姝,你怎知道这个?”</p>
菩珠对上父亲那凝重而严肃的目光,用树枝在父亲将来遇险的地方画了一个圈,轻声道:“阿爹,我知道,昨夜的梦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这图,就是梦的金甲大神给我看的。我看了一眼就记住了。阿爹你说,这图有没有错?”</p>
菩远樵再次仔细地看了一眼图,感觉几乎是震惊了。</p>
他一向不信鬼神之说,但这一次,由不得他不信。</p>
他想了想,迅速抹平女儿方画出的舆图,抱起女儿,郑重地道:“阿爹记住了。阿爹一定会防备的,不只是这个地方,其余的行经之地,阿爹也会注意。”</p>
菩珠方才说完,虽再三强调,父亲也笑着答应了,但她看得出来,父亲其实并不相信自己的话,大约还是当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p>
就这样让父亲上路,她根本不放心。所以又画了那副照她如今的见识根本不可能知道的舆图,详细点出地点。</p>
她的目的终于达到了。</p>
父亲这一次的语气,和方才完全不同。</p>
他应当上心了。</p>
她松了一口气,丢掉手里的枝条说:“阿爹,女儿在家等你回来!”说完忍不住再次伏在了父亲的肩上,紧紧抱着他的脖颈,不肯撒手。</p>
娇女如此依恋自己,菩远樵心柔软一片。他轻轻拍着她背,安慰了片刻,想到使团众人都在等着自己,那位方才被丢下的贵人,也等了许久了。</p>
他再次看去,果然,见他已转头看向这边了,眉宇间似隐隐露出几分不耐,想起京传言,道他性急,倒也难为他,等了这许久也没发声,便对还抱着自己脖颈不放的女儿柔声道:“姝姝,阿爹还有事,先送你上车。秦王殿下也在,不好耽搁太久。”</p>
和父亲终于隔世重逢,却又不得不马上了分开了。她正沉浸在那种既幸福又不舍的感觉里,恍惚间,听到“秦王殿下”四个字,一愣,突然想起方才恍惚瞥见的那道背影,迅速抬头,扭脸,当对上对面那一双投向她的再熟悉不过的眼眸时,她傻了。居然会在这里遇到李玄度!确切地说,少年李玄度。</p>
只见他金冠束发,身着华服,脚上一双云头乌鹿皮的马靴,腰间玉带一侧,悬了一柄外鞘镶嵌绿松石的宝剑,右手缠着乌金马鞭,鞭柄之上还悬了一条精致的以金扁环连双金环成绳状的坠饰,通身华贵,气度逼人。</p>
虽然她从前没见过他少年时的模样,但此刻,当看到他的这一刻,纵然装扮迥然不同,她也一眼就认了出来。</p>
因少年的他和她熟悉的后来的他,就容貌而言,并无大的区别。</p>
非要辨不同的话,自然也有,且很明显。</p>
她从前第一次遇到的李玄度,他已成年,贵气里,带着些微的沉郁之感,不爱说话。</p>
而如今的他,相同的脸容,相同的贵气,但少年的眉目之间,神采英拔,扫向她的目光里,隐隐有一种傲睨万物的感觉。</p>
好在看起来,他显然刻意掩饰,并未表露太过。</p>
“叫殿下久等了。殿下请再稍候,容臣先将女儿送回车上。”</p>
菩珠听到父亲和他说话。</p>
他的视线随意扫过她,便转向了她的父亲,微笑点头,随即挪开目光,继续望着远处的旷野。</p>
天!虽然她对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昨晚才和他大床同眠,他身体的所有部位,最隐秘之处,她都了若指掌。</p>
但看到少年的他如此华美英拔,菩珠发现自己还是控制不住心,竟砰砰地跳。</p>
不好再这么看他了。</p>
他不是后来的李玄度。是骄傲的四皇子李玄度。</p>
她如今也不是他爱的妻。只是菩太傅家里一个豆丁大的小女娃。他根本就不认识她。</p>
再这样盯着他看,万一被他发现,他说不定会不高兴,甚至以为太傅家的孙女,脑子有毛病……</p>
可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p>
反正他侧对着这边,应该不会留意自己。</p>
她趴在父亲的肩上,借着父亲肩膀的遮挡,露出两只眼睛,继续偷偷地看他的侧影。</p>
父亲送她上了马车,她忍不住,又掀开一点帘门,继续瞧出去。见父亲快步回去,他也朝着父亲走来。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她看到他命随从抱来一只书箱,父亲叫人接了,搬运上车,随后,不道两人又说了什么,好似看向自己这个方向。</p>
她吓一跳,不敢再看了,忙放下门帘。片刻后,有人走来,接着,阿菊上了马车,她听到父亲的话声在车厢外响了起来。</p>
“劳烦四殿下了!”</p>
“菩将军不必客气,孤亦顺路。此去路途遥远,将军保重,早日归来!”</p>
“多谢四殿下!”</p>
这……</p>
听起来,难道是李玄度要送自己回城?</p>
很快,她又听到父亲在车窗外轻声叫了下她,急忙卷帘,探头出去。</p>
“姝姝,回城路有些远,到家必也天黑了。四殿下古道热肠,愿送你回。你路上听话,不可胡闹生事。”</p>
菩珠飞快地瞥了眼李玄度。</p>
他就立在一旁,似觉察到自己看他,斜目,睨了她一下。</p>
这个眼神……</p>
她好熟悉啊!</p>
以前刚嫁给他,和他还吵吵闹闹的时候,他经常这样看她。</p>
总算在这个少年秦王的身上找到一点似曾相识感了。</p>
虽然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好眼神,但她心里居然还暗暗高兴。忙收回目光,对着父亲乖巧点头:“我知道,阿爹你放心。女儿不会给四殿下惹麻烦的。”又凝视着父亲的脸容,压下心的依依离别情道:“阿爹,你一定要小心!女儿和娘亲,在家等你!”</p>
菩远樵知她的言下之意。郑重点头,吩咐阿菊照顾好小女君,小厮小心赶车。吩咐完,待要走,见女儿还是趴在车窗沿上,依依不舍地看着自己,心里一暖,便又折了回来,让她坐回去。</p>
“阿爹!”</p>
菩珠忍不住,再次伸手,抱住了父亲的脖颈。</p>
菩远樵柔声和她道别。</p>
菩珠再抱父亲片刻,瞥见等在一旁的李玄度脸上似又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只好松了手,坐回去。阿菊放下车帘。</p>
李玄度这才上来,和菩远樵告辞,翻身上马,带着两个随从,护着这个菩家的小女娃上路,回往京都。</p>
菩珠一上车,就被阿菊牢牢地抱住了。想再偷看外面的人也没机会了。</p>
她想着父亲,想着李玄度,心情一会儿激动,一会儿欢欣,一会儿又觉不安和气馁。</p>
父亲此行只要将自己的预警放在心上,以他的经验和能力,他一定能安然无恙地回来。这一点,菩珠很有信心。</p>
她的不安和气馁,皆来自外面的那个少年李玄度。</p>
父亲这边的劫难,应当没大问题了。</p>
但她还没想好,如何才能尽量完美地去阻止明年下半年发生的那场逼宫案。</p>
那不是一件小事,牵连巨广,不像父亲这边,可以用金甲神托梦来解决。</p>
好在,那事还有半年多的时间,可容她再细想。</p>
此刻坐在车里,她记起另一件事。</p>
他过了年,十岁。如今宫的梁后,应当正在为他择选王妃,明年春,就要定下秦王妃的人选。</p>
很快,他便要和如今还是少女的萧氏萧朝云定亲。</p>
不止萧朝云,少女李檀芳,她如今应当也在姜氏那边住着。</p>
她俩身份皆高贵。</p>
一个出身望族,在京都里,有才貌双绝的美名。</p>
一个是母系表妹――虽然她知道,车外的少年对他的表妹没有男女之情,但包括梁后在内的别人可不这样想,全都认定他们是青梅竹马。</p>
而且,要命的是,他自己也根本无所谓。说娶就娶,好像如同吃饭喝水那般的简单事。</p>
总之,要是没意外,等这个年一过,李玄度他一下子就会有两个女人了!</p>
他可是自己的人啊!怎能让别的女人染指?</p>
就算只是挂名,她也不能容忍,绝不能容忍!</p>
但问题是,自己现在只是菩家的一个小女孩,连争取进入王妃人选的资格都没有。</p>
她若想在这辈子再和他继续前缘,唯一的路子,就只能等待。等个年,等自己满十四岁了,以她的身份和容貌,也完全有资格去争做他的王妃。</p>
可那时候,他早已成年。</p>
以正常而言,他怎么可能等她等到那时才考虑成亲?</p>
所以这辈子,她若想再嫁他,就只有一条路子。</p>
在自己能嫁他前,想方设法,去破坏他的婚事!让他结不成亲!</p>
但他立妃的事,如今迫在眉睫。</p>
就凭一个他蹲下才能和自己平视的小豆丁,她怎么才能坏掉他的好事?</p>
菩珠靠在阿姆怀里,拼命地想,想得脑壳都要快破了,还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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