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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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剩下这个李承煜要的哑妇，沈d犹豫着，该如何处置。</p>

李承煜要人，他身为臣子，不可能不给。</p>

人都已经来了，就等在外头。但就这么将人送出去，想到李承煜待大位稳定之后，必会以这哑妇为手段对她实施威胁，他的心便又有些不快。</p>

他沉吟了良久，慢慢走到哑妇的面前，淡淡地说了几句话，随即命人将她送出去，交给外面还在等着的人。</p>

他目送着这哑妇渐渐消失的身影，想到她方才脸色苍白，眼眶湿润，唇微微颤抖的样子，缓缓地吁出了一口气。</p>

他亦不忍让秦王妃就此失去这个哑妇，但他更不能容忍这哑妇转落入李承煜的手。</p>

这样做，虽有些冷酷，但于秦王妃而言，未尝不是一种助力。</p>

至少往后，她不必再因软肋而遭人挟持了。</p>

日后不管她知道了会是怪他还是理解他，他其实是在帮她解决麻烦。</p>

沈d在心想道。</p>

阿菊坐在那辆来接她的小车里，不知道等着她的目的地又是何方。</p>

但是她的心终于明白了过来，原来真的像她此前日日在心猜测的那样，她已经变成了别人用来威胁小女君的一样东西。</p>

如今的她对小女君非但没有半点用处，还是一个累赘，彻底的累赘。</p>

她若是不死，再这样糊里糊涂地被人带走，往后只会给小女君带去更多的麻烦。</p>

她拔下了头上的一支发簪，将锋利的簪头毫不犹豫地对准了自己的咽喉。</p>

……</p>

一个月后，菩珠回了河西。</p>

国丧刚过，边境不宁，杨洪为防备东狄人的袭扰，这段时间亲自去往边境巡边，不知秦王夫妇路过。</p>

菩珠知李玄度和自己现在身份有些特殊，为了避嫌，在路过郡城之时，也未去打扰他。一行人马只低调赶路，于这天夜里，抵达了她曾生活过的福禄镇，住在她再熟悉不过的福禄驿舍里。</p>

驿丞还是从前的许充，一天前便就获悉新任西域都护秦王李玄度夫妇将会抵达自己这里，早就做好了了准备，今夜接到了人，殷勤招待。</p>

回到了熟悉的地方，想到从前和阿姆在这里做事阿姆安排她烧火的日子，想到第一次遇到李玄度，在镇外被他撞见她和崔铉夜半私会的旧事，虽行路疲倦，菩珠却是心潮起伏，丝毫没有困意。</p>

李玄度今晚不知去了哪里，一直还回房。菩珠心里有些记挂，在驿舍的屋坐了片刻，正想出去看看，骆保忽然来了，笑嘻嘻地道：“王妃快来，有个好事。”</p>

菩珠问他是何好事，他又不说，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就只说好事。</p>

菩珠被勾出了好奇心，反正也无事，便随他出屋，一边走一边道：“你若是骗我，我饶不了你！”骆保道：“奴婢哪里来的胆子敢骗王妃，等见了，王妃就知道了。”说着停在一间屋前，指着里头笑道：“王妃您看，里头是谁。”</p>

菩珠忽想到了一个人，心跳有些加快，但却又不敢相信自己运气真的会这么好。</p>

她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抬起手，试探着，慢慢地推开了面前这扇虚掩的门，抬起眼睛，便看到一个妇人坐在屋，回过头来，和她四目相对。</p>

她呆住了。</p>

“阿姆！”</p>

她反应了过来，高声唤了一声，眼泪立刻夺眶而出，飞快地冲了进去，不顾一切，一头便扑到了阿菊的怀里。</p>

她死死地抱着她的阿姆，把脸埋在阿姆那熟悉的温暖又柔软的怀笑了片刻，新的眼泪便又流了出来，忍不住哭，哭个不停。</p>

阿菊早也泪流满面，紧紧地抱着她的小女君，片刻之后，轻轻拍着她的身子，哄她。</p>

骆保站在一旁，眼睛也看红了，低头抹了下眼睛，退了出去，走到屋外的院子里，对着李玄度道：“王妃已见到阿姆，欢喜得不行，抱着又哭又笑，跟个孩子似的。”</p>

李玄度看了眼那间亮着灯火的屋，沉默了片刻，转头对叶霄道：“这趟辛苦你了，你立下大功，去休息吧！”说完，又对骆保道：“你去服侍王妃吧。”</p>

菩珠在屋抱着阿姆哭哭笑笑，许久，等情绪终于有些平复，想了起来，擦去眼泪，转头看见骆保自己又回来了，眼睛红红，跟只兔子似的，问：“你哭什么？”</p>

骆保吸了吸鼻子：“奴婢是看王妃哭，觉着心酸，也就跟着哭了几声。”</p>

菩珠忍俊不禁，嗤地笑了起来，依然紧紧地抱着阿姆，忽然发现她的咽喉处有一处疤痕，吓了一跳：“阿姆你怎么了？怎会伤到这里？”</p>

阿菊急忙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叫她不要担心。</p>

骆保忍不住道：“方才听叶侍卫长说，新帝要将阿姆带走，他跟踪拦截，救下了人。幸好出手及时，若再晚一些，阿姆怕是已经没了！她当时正在自裁，拿簪子在刺喉咙呢……”</p>

菩珠呆住了，凝视着阿姆，眼泪渐渐蓄满了眼眶，见她笑着摇头，再次抱住她，更咽道：“阿姆，你怕连累我，自己才不想活了是吗？你这般刺自己，难道不疼吗？”</p>

眼泪落了下来。</p>

阿菊凝视着她，抬手替她擦去眼泪，想了下，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摇头。</p>

菩珠一下明白了，阿姆是说，自己在她的心里，她爱自己，她想保护自己，所以一点儿也不觉得疼。</p>

菩珠再次落泪，忽见她握住了自己的手，拿开衣袖，看着腕上还留着的那道明显的伤痕，显得吃惊而担忧，急忙笑着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割伤的，不疼。况且早就好了。阿姆你莫担心。”</p>

安慰完阿姆，菩珠告诉她，他们将要去的地方。</p>

“阿姆，往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p>

阿菊含泪，笑着用力点头，紧紧地抱住她。</p>

夜渐渐地深了，菩珠终于和阿姆说完了想说的话，让她先休息，自己对镜，擦去面上残余的泪痕，回到住的地方，看见李玄度回屋了，但没睡，还坐在桌边，就着烛火在看书。</p>

她慢慢地走了进去，向他道谢。</p>

李玄度抬眼，见她停在面前，一双美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自己，满是感激之色，便笑了起来。</p>

“不必谢。我说过的，这也是我的事。你阿姆能平安回来就好。”说完见她还那样立着，顿了一顿：“无事了便睡吧，明早还要行路。”</p>

他放下书站了起来，走到床前脱去外衣，甩了靴子，躺下去便闭上了眼睛。</p>

菩珠慢慢脱去衣裳，留睡觉的一件轻薄罗衣，吹灭灯火，像往常那样爬上床。黑灯瞎火的，膝压到了衣角也不知道，继续爬，被绊了一下，手脚便失了平衡，竟扑到他的身上，胸|前的柔|软，也不小心地压在了他的臂上。</p>

她感到他的身体仿佛一僵，但没动，似在默默等她自己爬下去。</p>

上郡那一夜后，两人便再没有一起过了。</p>

是不是他太久没有碰她的缘故，此刻这无意的带了点小小亲密的身体接触，竟也让她感到</p>

心跳有些加快，耳朵微热。</p>

她迟疑了下。</p>

或是迷离夜色给了她莫大的勇气，等到她自己醒悟的时候，她才发现她非但没有从他的身上爬下去，反而伸出胳膊，轻轻地搂住了她身下这个仰卧在床上的男子的脖颈。</p>

“殿下……”</p>

她又听到一声低低的，似含着几分细弱的咻咻气息的娇唤之声，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p>

那是她自己的声音。片刻之后，感到他还是没有动，却也没有将她推开。</p>

“殿下……”</p>

她鼓起勇气，又唤了他一声，声音甜糯，好似一块含进嘴里便就融化的蜜糖。她闭上了眼睛，将微热的面庞贴在他的胸|前，张嘴，仿佛一只小兽似的，用齿轻轻地叼住了他的衣襟，往一侧扯开了些，咬着他露出来的一片胸膛。</p>

一双手忽然搭在了她的腰上，将她从他的身上轻轻地推了下去。</p>

李玄度的声音跟着也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他仿佛迟疑了下，低声说：“姝姝，我要是没记错，这几日应当是你易孕的日子。我知你想生个孩儿，但如今还不是能要的时候。等到了那边我落稳了脚，咱们看情况再生，可以吗？”</p>

他顿了一下，又道：“往后你不用特意讨好我，是真的。你放心，答应过你的，只要能做到，我不会食言。”</p>

他说完，将她被他推下去后便就歪趴着没有动过半分的一具身子给抱正了，抱她躺好，躺在枕上后，又替她盖好被子，最后跟哄孩子似地摸了摸她的头，道了声“睡吧”，随即收回手，轻轻地翻了个身。</p>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p>

一颗眼泪，从菩珠闭着的眼角悄悄地流了下来，落入鬓发。</p>

京都郊外野村那一夜后来的那种感觉，又一次地朝着她袭了过来。</p>

上郡马场那一日，他的千里相思一腔热情，被她的无心无情给冷却掉了。他现在是彻底地认清了她这皮囊下的真面目，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迷恋她了吗？</p>

听他方才这一番话的意思，往后他是打算和她一直这样相敬如宾地过下去了。他会对她好，负起他的责任，但她大约永远也不会再有机会，听到他像那日在紫萝树的秋千架下那样，说心悦她，思念她的话了。</p>

为什么，她的心竟微微抽痛，连呼吸都是难以为继的感觉。</p>

黑暗，她摸上了自己左手腕上那道或许需要很久才能褪去的伤痕，想起了阿姆今夜对自己说，她爱自己，她想保护自己，所以她的伤一点儿也不会觉得疼。</p>

那么她呢，菩珠在心里问自己，她是不是也爱上了他，爱上这个名叫李玄度的男子？</p>

所以那日，为了脱身救他，她可以毫不犹豫地伤害自己，就像阿姆一样，半点儿也不觉得疼痛。</p>

所以那日，她才会回答姜氏，她要和他一同出关，不愿独留京都。</p>

所以今夜，她才想要和他睡觉，根本不是像他说的那样，是出于讨好，或者出于生孩子的目的？</p>

尽管他也没说错，从前她确实是那般想的。</p>

她慢慢地张开眼睛，转过脸，盯着身畔这仿佛已经丢下自己熟睡的男子的身影轮廓。</p>

伤了他的心，令他一腔热情冷却，她后悔了，真的，但是后悔有什么用？</p>

她对他没了从前的吸引力。</p>

他再不会迷恋她了！</p>

一阵难过得犹如就要窒息的感觉之后，菩珠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命令自己冷静下来。</p>

方才他把话都说得如此明白了，她也不会再强求了。</p>

但是……</p>

她反复地摸着自己手腕上的那道伤痕，心那个原本已经消失了许久的小人，再一次地倔强冒头，最后终于又跳了出来。</p>

李玄度可以不再迷恋她，不再爱她，但她却不能真的从此就一直看不起自己了。</p>

即便往后，她依然还是以做皇后为目标，她要做的，也应该是一个日后能够和他比肩的，让他不是出于教养去道歉，而是真心收回她给别人提鞋也不配的这样的话的皇后。</p>

她可以没有足够的能力和担当，但她最不缺的，便是坚定的心志和不会放弃的努力。</p>

何况现在再坏，也坏不过从前。</p>

连阿姆都能回来，再次陪在她的身边了，这难道不是一个好运的新的开端？</p>

磕磕绊绊，这辈子她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很快就要出关。</p>

新的一切，在前头等待着她。</p>

她悄悄地抹去了眼角的那道泪痕，在心对着自己，一字一字地说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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