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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思还没回过魂来,木木地抬头望着冲着自己笑得一丝狡黠的岑饮乐,顶着脑门上一颗大包,鼻头红红的,难得一副看起来不太灵光的模样。
后面的高倚正道:“完了,是真傻了。”
岑饮乐一笑,对三思伸出手。
三思慢慢地抬手拉住。
他一用力,把三思从地上拉起来,随手给她拍了拍身上的草叶和花粉,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只草编的蚱蜢,放到三思头顶上:“今天我大发慈悲,不管你要,来日你要还我两只。”
他说完转身一纵,落回亭子上,回过头来却见三思仍站在原地,脑袋上顶着一只翠绿翠绿的蚱蜢,跟自己大眼瞪小眼,傻里傻气的。
岑饮乐啧了一声:“怎么,真傻了?过来,你高师兄还有一堆事要跟你算账呢。”
大概人生来就对某些词汇特别敏感,这些因人而异的敏感对象都是在漫长的成长岁月里塑造出来的,每个人都不一样。对于三思而言,她长到如今的十八岁,有一大堆敏感词能在没有任何上下文铺垫的情况下牵动她的神经——比如“起床了”“扎马步”“高倚正”“虞知行”等等,琳琅满目,数不胜数,都能令她一个激灵,与此相连的是某种出于本能的习惯性情绪,比如丧气、紧张和抱怨。
“算账”这个词几乎是在她十八年的生涯中出现频率仅次于“起床”,却最令她心惊胆战的词,尤其是当它与“高倚正”这个名字连起来的时候……
三思终于在现实的迎头痛击下回归了理智,颤巍巍地看向居高临下瞥着自己的“小鬼见愁”,一个哆嗦,接住头顶上落下来的蚂蚱,屁滚尿流地奔向岑老二,妄图后者能至少做一时半会儿的保护伞。
被撇在花丛里的高倚正回过头来望向仍旧坐在地上的年轻人:“如玉,你还不起来做什么?难道你也要一只草蚂蚱哄哄?”
没有人哄的逍遥门少主——欧阳如玉委屈极了,但不敢还嘴。明宗掌门高倚正确实人如其名——不偏不倚一身正气,堪称无数世家门派学习的典范,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是无数顽劣子弟嘴上嫌弃却心向往之的楷模标杆。
“把你自己拍干净。被只蝴蝶吓成那样,我看草蚂蚱是没用了,最好扎一只草球,把你那豆腐做的胆子换出来。”高倚正补充道,“带你见见你三思小世妹,你们小时候见过的。”
……尤其当这位楷模标杆毒舌起来的时候,真是莫名地令人心悦诚服。
年纪轻轻却不知怎么思想扭曲到这种地步的欧阳如玉,听话地把自己身上拍干净,悄悄蹭到卫三止旁边:“这位兄弟,你穿得很特别啊。”
卫三止小声道:“特别穷吗?”
欧阳如玉偷偷笑:“特别像街上卖假药的赤脚大夫。”
卫三止:“……少门主目光如炬。”
欧阳如玉惊讶:“你认得我?”
卫三止:“你看上去也挺特别的。”
欧阳如玉:“怎么特别?”
卫三止:“特别蠢。”
“……”欧阳如玉觉得此人特别对自己的胃口,揽住卫三止的肩膀,“从今日起我们就是好兄弟了,以后吃肉喝酒我一定想着你。”
卫三止:“……”总觉得节奏有点不对。
几人走进亭子。
这间亭子里还有另外两个人,皆是中年女子。
其中一人一见到三思走上来,就爽朗地笑了几声,放下手里的葡萄,张开双臂:“小三思又长高了,快来我这儿给抱一抱。”
三思不情不愿地走过去:“你先把手擦擦。”
商邱:“……你说这话的口气怎么跟我儿子那么像——我二儿子。”她用桌布随便蹭了蹭手,站起来,一把将三思揽进怀里猛拍她的后背,“能见到你真是让老娘太高兴了,今日知道你要来,我一早就赶到这儿来了,等了你大半天。”
刚气喘吁吁爬上来的卫三止看着这一幕眼皮直跳。
商邱个头很高,此时的场面就像是一只老鹰抓着搂着一只小鸡仔,还对这只无力反抗的小鸡仔施以非人的暴力。
三思觉得自己要被拍死了,咬牙切齿地道:“商美人你把我当棉花随便打吗……我要死了……”
岑饮乐抱着双臂靠在一边:“我妹妹是豆腐做的,你可别把她给锤死了。”
商邱继续把三思捏在怀里狠狠地抱了两下,终于良心发现把她放开:“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今天也来了,不过方才让他去见了几个人,先去别处了……这死小子,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
三思在魔掌中幸存,假装没听见。
高倚正对着坐在另一边的中年女子道:“何谷主,这边是先前向你提起的三思。”
三思看向那人——发髻盘起,唇上抹着口脂,端正得不能再端正的丹凤眼,看过来的时候眼锋很利,一看就不是很容易相处的。
三思虽然对这位女前辈驰名江湖的断金指心向往之,在看到这张脸的时候,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想起兰颐在她耳边讲的那些关于玉屏谷主何玉阶的凶残往事——不是她以貌取人,虽然商邱商美人的长相也是那种锋芒毕露的,却偏英气,跟这位玉屏谷主比起来还是柔和了很多。这位何谷主的唇眉锋利到了极致,样貌堪称美艳,却是那种只要接近便会被刺伤的美——看着确实就是能一天之内把丈夫和丈夫的情人全部宰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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