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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儿这两日逢人便笑,即便是被春嬷嬷说道几句,也是喜笑颜开丝毫无恼怒之意。这日一早,替姑娘打了水送到千羽楼内,见着北央刚醒不久,忙不迭的放下铜盆上前搀扶。
先是用了药膏替其将伤疤处一一涂抹了,弄完嘉儿才开口道:“伤口都结痂,这药膏确实神效。奴婢看着,等结痂落了,再涂抹些日子,疤痕应该也不会留。”
北央倒不担心这疤痕,总之即便是慕容连不送了这药膏,师父留下的也够用。只不过这心里还膈应着,上回瞧了那刘心蕊的尸体,冬日天寒,还未曾腐烂,就那般被丢在乱葬岗里头。
恶心上头,好几日都吃不下什么饭。心中也感叹慕容连下手当真丝毫无不忍之意,堂堂宰相之女,最后倒落了个草芥不如的下场。
北央无同情,只是唏嘘,一念之差,枉送性命。听嘉儿揉了巾帕,嘴里还哼着曲儿,北央起身过去:“你这两日怎的,什么开心事儿值当着你这么些日子那嘴笑得都下不来。”
“奴婢哪里是替自己高兴啊,这不是替姑娘高兴嘛。六殿下求皇上赐婚的消息全城都知道了,也就姑娘这身在其中之人无甚感觉。等姑娘成了六殿下之妻,看大夫人还能对咱们夫人那般不客气么。”
“赐婚圣旨还没下来,还不一定。”北央虽嘴上这般说,但心里却没觉着这事儿会有什么意外。慕容连的性子,想来只要他想,该都是能办成的。
“说来好笑,奴婢出去采买东西的时候,百姓都在议论这事儿。还有做了庄家,赌姑娘最终花落谁家的,奴婢瞧着乐呵,也压了两个月月银。”
探手点了点嘉儿的脑门子,北央笑道:“就你会凑热闹。”
嘴上含蓄,北央心中却是期待更甚。那夜被歹人折辱,千钧一发的生死之际,他果真来了...仍记得当时长舒了一口气,被他搂在怀中的安宁之感是从未有过的。
那感觉不是在家中爹娘能给的,是独属于有情人之间。
“就是不知今上什么时候才会下了旨意,这都有些日子了。明日便二月十四,盼着能在二月中能给个好消息。”
北央轻轻嗯了一声,似有同感。
御书房内,慕容连刚走,今上捏了捏眉心,觉得疲乏。李公公知道这便是口渴的意思,端了茶水递了过去。
“老五老六都求了安国公府家的小姑娘,朕瞧着老六倒还更急一些。”今上饮了口茶,笑了笑,问李公公,“你说你一个侧妃,一个正妃,朕该允了谁好。”
“这奴才可就不知了,五殿下六殿下皆是身份尊贵,正妃是那北三姑娘高攀,侧妃也绝对不委屈便是了。”李公公见今上神色并无不悦,似心中早已有了打算,便又道了一句,“两位殿下相争,不论赐婚与哪位,都是伤了另一个的心。倒是入宫...”
今上摆了摆手,没甚恼怒,一道圣旨写下,递给李公公,“明日你便亲自去趟安国公府宣了旨意。”
李公公接了,视线扫过其上内容,心里越发不解今上这是何意。龙心难测,只得照办。第二日去了安国公府见那北三姑娘接旨时的一脸震惊不可置信,便知这楚平王世子不是她心中那位。
叹今上乱点鸳鸯谱,也叹这般像宸妃的人该是入宫伺候才是。
震惊自然不止北央一人,楚平王府接了圣旨,那老太太待宫人一走,便是头一个不乐意的:“今上这是什么意思,五皇子六皇子要的人给送到咱们府上是何意?还是正妃?安国公府家也配?”
“娘亲慎言。”顾炎的小姑,顾凌香搀了老太太,叹道:“两位皇子毕竟是亲兄弟,不管指给谁都会有嫌隙。若将这安国公府的三姑娘指给旁人,两位皇子定然生怨,生恨,只有指给咱们霁洹即便心里头不舒服,也不会有何举动。”
“何处此言?”
顾凌香扯了嘴角,“爹爹的事儿,娘亲没忘吧。”
顾老太太听了心头一梗,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一旁顾炎神色莫名,没理自己小姑顾凌香的言语,便一个人转身出了府邸。他心头怒意涌起,偏偏那怒意里头还掺杂几分本该如此的意思。
上回荷花池之事,他是起过求娶的心思,被拒之后便知此女心更高,是瞧不上他这世子之位。倒也如了那女子所愿,皇子相争一女,多少年都不会有的事情便因她发生了。
心中讥笑,五皇子慕容琛性子表面看起来好拿捏,但若真让他去拿正妃之位求娶,也不是易事。更遑论惊才艳绝城府颇深的六皇子。
好手段,左右逢源。
打马到了安国公府,顾炎没甚避讳的意思,直接将手中信件给了守门仆人之后便又御马走了。
当夜,慕容连在府上震怒,他是办完差事深夜刚回。听得北央指给顾炎消息,一掌拍碎了黄梨木案桌,转身便要入宫,却被府中一众幕僚挡了去路。
长夏长叶等长字辈侍卫,更是以命相拦,相劝。
言之,还请以大局为重。
第二日,二月十五,鸿宾楼雅间儿。
顾炎饮酒,满身冰霜之气,见面前北央孤身一人前来,连丫鬟也未带。再看其着男装窄袖黑衣便知她是偷偷出府。
“摘了幕篱,我有话要同你说。”
待面前此女露出面容,见其眼眶发肿,眼中更有血丝,顾炎嗤笑一声,开口道:“我知你不愿,我更不愿。不过圣旨已下,便也只能如此。今日唤你来,只是想问你一句,你如何能引得六皇子慕容连亲自向今上求了赐婚?”
北央抿唇,并不想答了这话。
“五殿下对你有意,早早便知,他那般张扬性子倒也从未瞒过谁。只这六殿下...”顾炎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六殿下不是好女色之人,你用了何等手段,竟让他愿亲自开口以侧妃之位求娶?若你二人两情相悦,早已有了首尾,我也愿向今上明言,求今上不要乱点鸳鸯谱。”
“你说什么?”北央盯着顾炎,“侧妃?”
侧妃二字太过刺耳,刺耳到顾炎后半句过分言语都被北央暂时忽略了去。
见她面容震惊,似因了太过意外,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只余苍白。顾炎眼神淡了淡回道:“嗯,五殿下以正妃之位求娶,六殿下则以侧妃之位求娶。我还当着你知晓,原你是不清楚...”
北央低了头,并不看顾炎,她此刻心中七上八下,思绪更是混乱。口中却郑重言道:“世子不必担忧,北央仍旧清白之身,不会辱了世子。赐婚圣旨已下,即便世子与今上感情深厚,抗旨不遵也是大罪。不过若世子着实厌恶,便请世子随意。”
重新将幕篱带上,北央走的匆忙。
顾炎并未出声拦她,只盯着窗口,待见她出了鸿宾楼在街上站定一会儿,那片刻,倒品出几分此女迷茫之意。探手取了酒杯,晃了晃杯中酒水,轻笑摇了摇头,一饮而尽。
想来无论何事,老天爷都是看着的。是以,他看了她的身子,便也就要娶了她。
二月寒风依旧冰冷入骨,北央轻功用到极致,在空中一跃而过。身形快到热闹的街上无人察觉。
没从正门入了府邸,直接借着枣树跃回了自己寝屋。取了弦月双刀,与不二剑便又打算转身出去。
嘉儿见状,不敢过多言语,只将手中信件塞到她手中:“姑娘,这是六殿下刚送过来的信。”
心中极怒,北央拆信的手都有些发抖,待看清信中内容之时,指节用力到发白,信中所言在她看来太过可笑。下唇也被她咬出了血,不觉痛楚,轻轻闭了眼。将信递给嘉儿:“烧了,还有之前留的那些,一并烧了。”
自家姑娘闪身不见,嘉儿站在窗边心里也发苦。看了眼信中内容,叹息之间也觉着自家姑娘太过较真儿,想跟过去劝上几句,却又不敢。
只见信中写道:我以侧妃之位求娶之事,一直未来得及与你细说,事出有因,实非本愿。此刻圣旨虽下,却非无丝毫转圜余地。得此信,速来京郊相见。
赶去京郊的路上,北央不解,也更为鄙视自己心头涌上的委屈。是了,慕容连是曾玩笑之语开过要拿正妃求娶的话,他是随口之言,只自己傻乎乎的当了真。
更恨自己明明一开始只是想入六皇子府得些地位权势,为何没秉持住心神,倾了情意出去。若没动情,赐婚与顾炎之事便不会像此刻这般难以接受。
形色匆匆,无二剑配在腰间因动作发出的声响,一次次提醒着北央是何等愚蠢。曾几何时,她竟还想过,若他日后为难,即便后宅多些女子也不无不可。
只他一心在自己身上,因身份所限,不得不为之的事情便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想成为那九五之尊,这等太平盛世确实难。
可她却从没想过,自己会当侧妃,侧妃虽说得好听,但那也是妾。
风萧肃肃,绵雨寒寒。
细密雨珠湿了幕篱,索性扔了去。仍旧是那夜的京郊河畔,河景未变,人心却已乱。
北央轻点在一树杈之上,见慕容连执伞立于河边,他依旧那般,窄袖披风,束金冠,一身贵气凌人。之前陷于其中察觉不出,如今被打醒,才发觉,如此人物,哪里会独独倾心与她。自己却痴心妄想,还想成他之妻。
嘲讽一笑,北央用了轻功跃到他身前。
慕容连转过身,两人对视良久,彼此面容皆是苍白,眼中血丝也是如出一辙。
“你的信件我已看了。”北央先开了口,盯着他,又道,“不过你不必再废苦心,我不愿当你的侧妃。你我之间便这般算了吧。”
来之前心中也有千言万语,临了见了人,才发现到眼前这地步似也没什么好说。北央解了无二剑扔到地上,转身欲走,却被慕容连扯了胳膊,拥入怀中。
油纸伞跌落一边,滑动了些距离,又停了下来。被风吹得缓慢前行,徒添寂寥。
远处山林,冬景未褪,惨淡如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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