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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六意轻轻一跃落地,依旧没有太多表情,只是陈述道:“我应该告诉过你,只要你动了杀意,惩戒就会被触发;我应该也告诉过你,两次惩戒足够让你形神俱灭。所以,你用不着担心死后还要见谁。”

他说得冷酷,但奇迹一般,杏儿的神色居然有所释怀。我徒劳地收紧手指,想留住杏儿渐渐冰凉的手,但这时候,秦六意忽然迈步走了过来。

我太阳穴一跳。秦六意并没有看我,他走到我与师父面前,伸出手,揽住了杏儿的肩头。他从我手中将杏儿接过,俯身埋下头,散开的长发从他肩头滑落。

他吻了她。这与其说是一个吻,不如说更像是一个仪式,一枚落在嘴唇上的印鉴。

“我们输了,”秦六意低声,对杏儿道,“燕丹阳的怨魂已经连渣都不剩。你放心去,不必再留恋。”

杏儿残留的力气已经不足以支撑她出声。她竭尽全力蠕动着嘴唇,不知秦六意从中读出了什么,他甚至笑了笑。

“这十年是不错的消遣。我也谢谢你,燕撷杏。”

杏儿的身体在逐渐变轻,一点点变得透明。我头一次看见一整个人就这样无声无息融化在空气中,只不过是一盏茶时间,柳灵儿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无影无踪。秦六意的臂弯转眼已经空了,他直起身子来,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身后吓傻了的廖伯与廖莺莺。

我头皮一紧。下一刻,“当哐”一声,是师父击飞了秦六意的柳叶刀,快到我无法捕捉残影。秦六意稍稍有些意外地抬起眼皮,冷声道:“也不顾他们都看到了什么?”

他杀人如麻,我是见过的。保护了莺莺与廖伯的师父接住飞回的“妺喜”,回剑入鞘:“我会处理。”

秦六意没有再看那两人,道:“那好。只那丫头最好别留。”

听见这话,廖莺莺吓得一颤。出乎意料,秦六意的态度坦然且平和:“我们原本找到了秘术,十年来只差一个引子就可以让燕丹阳死而复生。想必被抢走的引子是被用在了这丫头的身上,她因此才重获肉身,而我们全盘皆输。”

“引子,周云琴,”我愣住了,“抢走周云琴尸身的,是那个假秦金罂。她为什么要复活莺莺?这讲不通。”

我将目光投向缩在廖伯怀里的莺莺,她双目含泪,吓得发抖,只拼命摇头。

秦六意并不准备停留,转身要走。师父出声,叫住了他:“你知不知道丹若图?”

黑衣青年的身影顿住,他扬扬下巴,示意廖莺莺手中的画卷:“那里面有线索,但只有燕氏后人能解开。”

就在刚刚,这世上唯一曾身处燕氏宅中的杏儿,已经化作了虚无。师父的咬肌紧了紧:“是燕家一脉独创的文字?”

“是,我姐姐没对你讲过?”秦六意平静道,“非要解也行,唯一记载燕氏文字的典籍在蓥华山。”

出乎意料,秦六意比他之前所表现出的,要随和一百倍。他本就是这样的人,还是说,因为面对着的是师父?

“你能拿到吗?”师父眉心紧蹙。

“那里现在归爻溪管,我已有十年不曾回去,”秦六意不再回头,轻轻一跃便上了墙头,简直猎豹一般敏捷,“你们尽管去找他要。”

蓥华山,爻溪。我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抬头看,秦六意却已经消失。

也就是说,这幅画中藏的果然不是丹若图,而只是关于丹若图去向的线索。会不会有人已经先我们一步解开了它,将丹若图取走?

发了一会儿愣,我侧头看师父的表情,开口问道:“师父,那我们现在动身去蓥华山?”

师父的额角动了动,我看见他垂下眼睛,嘴唇微微开合:“……不。”

“师父?”

“不去,”师父并没有看惊讶的我,只是艰难地,又将头压得更低了一些,“我们不去。”

我意识到师父并没有在玩笑。

可是,画像就在手上,典籍就在蓥华山。有什么理由放弃?如果不争分夺秒,要是被梁监院抢先了,又当如何是好?我急了,豁地站起身来:“为什么?”

忽然,细细的啜泣声从角落中飘散开。我一愕,反应过来,是廖莺莺在哭泣。

在我的注视下,廖莺莺哭着,抱紧怀中形容枯槁的老人。她失措道:“爷爷他……爷爷没有呼吸了。”

我想起阿遥说过的话。作为最后一个将燕氏铭记于心的人,只要廖伯还活着,燕氏就不算已经消亡。但如今,这世上再没有人见识过燕氏的风度,明察过瞬息而发的惨案。

三十年过去,燕埠这戏台,终于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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