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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陶这几日瘦了,她被关在漂亮的大屋子里,外面站着好多凶神恶煞的大叔叔,陶陶只能好奇的趴在门缝上,期待有人能从那条蜿蜒小路上过来。
虽然除了每日送饭的阿嬷,她再没有见过别的人踏足那条小路。
陶陶很无聊,婉儿被阿娘紧紧护在怀中,她想拉出婉儿的小手玩翻绳,却头一回被阿娘狠狠呵斥。
好在阿爹过来了。
陶陶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大大的鹿眼有些害怕,阿娘却突然间哭了起来。
她慌乱起来,公主娘娘被带走的那日,阿娘也是这样哭的,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婉儿几乎就被掩在阿娘的怀里了。
陶陶觉得自己太小了,大人之间的事她想不明白,她好奇看着少年,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小哥哥一定会明白的。
果不其然,小哥哥也哭了。
他跟阿娘哭起来时一模一样,好像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发生了,陶陶望着他,想起了在陈郡炎热的夏季,阿爹收走了她珍藏多日的酸梅汤,那时的陶陶后悔没藏好宝贝,她也是这样瘪着嘴,脸上落满了金豆豆。
奔腾的骏马嘶鸣,寒风吹开少年的额发,陶陶看着他愈行愈远,最终不见了身影。
北海池万顷活水冰封,道缓站在高耸入云的宫阙朱栏后,极目远眺。
九曲连环的廊桥曲折幽深,直通北苑腹地,青松交掩,隐隐约约的积雪下,露出宽阔破旧的戏台一角。
待在玉章台越久,她就越快想不起近几年的事了,惟有少年时平淡走过宫道的记忆,永远回旋着那一声声咿呀莺啼,郦娘子赠给她半额面具时,冁然而笑。
“殿下,情郎难得,不若半面妆试探一二。”
可是从来都没有这个机会。
海风呼号,打破了她沉浸过往的出神,天子用奇珍堆砌起太子的牢笼,无数瑰宝被置放在地上,道缓蹲下身,捡起一颗光滑莹润的金珠。
拇指大的东西很难吞咽,她坐在朱栏一侧,慢慢磨蹭着舌根,凉津湿润着哽噎的咽喉。
冰原苍黑,无垠的寒风游曳,道缓枕着头,湿冷的气息从足尖蔓延,她轻轻哼着那段不曾遗忘的戏词。
“……无情有情,只看他笑脸来相问。
待要应承,这羞惭怎应他那一声。
我见了他假惺惺,别了他常挂心。
我看这些花阴月影,凄凄冷冷……”
道缓颤了颤长睫,尖锐的疼痛太过刻骨,她闭上眼,想起了那夜国师的眼睛。
他依旧清冷出尘,看着少年,声音又低又轻。
他说,别怪他。
那双眼眸中的点漆神光渐消,他缓缓转着瞳孔,视线滑过左案下柔弱的小姑娘,面容有些松懈。
道缓懂了。
她一切都明白了。
那个孩子,绵延近七百年的谢氏王朝最后的血脉,便是他用性命也要交换的破局之数。
天子寿宴上,国师也是这般垂着长睫,眉眼从容,淡淡抚平公主的张惶。
——就算身死,也不必干涉。
他早已算出今日,却从未有半分退却之心。
道缓蓦然哭出声,她紧紧箍着青年温热的脖颈,泪珠如同落雨,大颗大颗,倾盆而泻。
国师垂在腹间的手微抬,轻轻拍了拍她颤抖的腰,带着几不可闻的轻叹,慢慢停住指尖。
“抱歉,殿下。”
他知道,他从来都知道。
公主僵着身,手上缠绕的银发如同星光,灼烧她滚烫的眼眶。
那些年深埋心间的隐秘,如同阴沟里最见不得人的恶臭,暴露在空气中,道缓仓惶扑闪着泪睫,朦胧不清的水雾滚落。
她正身,看清了国师阖上的鸦羽,一根一根,宁静安详。
作者有话要说: 戏词出自《玉簪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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