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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变了。

不该被遗忘的东西,或从未被铭记的东西,都已遗失。

历史,传说,神话。曾在遥远过去的某段时间,三者几乎不分彼此。

在人类的可信历史之前,很多民族都有一段所谓的神话传说时期。这些宝贵的精神财富,由人类瑰奇多彩的想象构筑而成。

然而,有太多的事实际上并不为大众知晓,这些事也从不曾记载于任何民族的神话中。

比如——

无人可知龙族是否真正在历史上出现过。

无人可知龙族首次出现在历史上是何时。

其存在一直被埋于神秘的面纱中。

其历史也许应该追溯至洪荒时代。

那时候,没有文明,没有人类,天地处于混沌蒙昧的状态,没有明确的分界线。生灵万物俱无。后世的人们,往往只能凭借想象,给那个时代推断出一个近似的轮廓。

龙族也许很早就来了,在悠长邈远的神话时代就已觉醒于世上。

他们长久以来,一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他们的故事没有流传下来,其真实性是否有误已无法考证。

虽然从不对外鼓吹种族的优越性,却是一身傲骨。他们以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观望着世界。远古时代,整个世界都是他们的庭园。

也许正因为如此自诩,就更不能为外人所知。

越是无法知其真面目的物体,就越使人敬畏。

时光荏苒。

历史,传说,神话。三者交融过后,逐渐分化。

龙族早晚会灭亡。

新世界需要改革。

所有古老、神秘而又陈旧的族群必将淘汰。

所有魔法生物都不再适应不断变迁的世界。

交·配过程繁杂导致生育能力低下,种族老龄化问题日趋严重。与异族的纷争使人口急剧降低,又无法及时补充新生力量。

龙族的灭亡,是顺应时代潮流的结果。新世界的未来,属于人族。即使龙族号称世界的守护者,也无法摆脱优劣竞汰的自然法则。

这道理谁都懂,但是无法接受。

到了龙族的历史晚期,情况严峻到甚至必须依赖在他们眼中低劣的人类才能生存的地步。

人龙共生契约——

由于龙术士的诞生,使龙族走向末路的时间往后推迟了四百余年。与龙族签订契约的人类术士,因缘际会地和神秘的古代生物攀上渊源,搭上了神话的末班车。对普通人而言,这意味着无边无际的强大。

可是这一做法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只是不甘心就此覆灭的火龙王与海龙王为挽救种族命运所进行的徒劳挣扎罢了。龙族一定会灭亡。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到了中世纪末期,巨龙翱翔的身姿在山上绝迹了。老朽不堪的卡塔特山脉龙族,被世界遗忘。

……

一双冰蓝色的瞳仁睁开了。

这双眼睛的主人望向四周。

好像做了个梦,好像打了个盹。不知过了多久,不知多久是何概念。从独立于任何时空的这一位面的梦境中醒来,第无数次地环顾周围之景。

这一带的天空是晴朗而柔和的。

眼前的场景是恢弘而壮丽的。

每看一次,都希望它们能够有所变化。

然而每次,都因一成不变而带来绝望。

雄伟的宫殿屹立在山峰上,纯净的天空之海漂浮在山峰间。所有的一切依托于云海。明媚的阳光倾洒而下,照亮了宫墙,亘古不变。仿佛数万年前就已是这样,数万年后还将是如此。

每一块砖,每一堵墙,都饱经风霜。

每一粒土,每一片海,都有上千近万的年纪。

卡塔特山脉,英灵荷雅门狄的英灵座。

她想不透,想不透自己为何会在这里。

人类死后,其本源回归盖亚,因此无法与阿赖耶建立联系。另一方面,龙族与龙术士的历史由于不曾记录而呈现为一张白纸。没有人歌颂她,她无法得到信仰的加护。

所以,她既非盖亚之侧的正规英灵,也不是阿赖耶之侧的「守护者」。

即使成为英灵,还是不伦不类的吗?这就是无名者的悲哀吗?

而比这重要百倍的关键是,自己究竟为何会在这里。

原本决定再不回这里,原本以为早已和此处诀别,原本相信自己完成复仇后就再也不会看到这片光景。但是她,确确实实地被送还到这片土地上,这片她逃避一生、最不想与之再有任何瓜葛的地方。

不管再怎样遮掩自身的罪业,自己毕竟在龙族的毁灭过程中担任了举足轻重的角色。

不经意间,成为两位龙王的背上芒刺,注定迎来被监视和销毁命运的自己,成为了叛徒。爱恨纠葛过后,她失去了一切。

尽管有着不幸的过去,她也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自怜,她只有强烈的自嘲。

因为决定是自己做的,后果就必须由自己承担。很多时候,没有人会同情与己毫不相干者。只有将自己的心,锻炼至无论用何种手段都不会被人击败的强悍。

可是——真的,很怨恨呢。

这个场景,将会永远责备着她。某个分·身在为改变这一切而奋斗,但却杳无音讯。

缓缓打量着四周,整顿杂乱的呼吸。她告诉自己,认命吧。

既然改变不了,认命就好。

在失去了时间这个概念的英灵之座中,在等同于永久的刹那中,她倚柱而坐,冷眼凝视着从头顶洒下的艳阳。

淡金色的光晕流转在淡金色砖墙砌成的宫殿。染上这一色彩的辉煌建筑,显得宁静而悠远。

入口处的彩虹桥,主峰上的龙神殿,神殿门外种植的白蔷薇。一切都未变,一切都维持着记忆中的原貌。

除了——只有她一个人这一事实。

从「世界」的意志将她与这里再次连接起来的瞬间——

时间流逝了。

这里是束缚着英灵荷雅门狄的牢笼。

作为原型的「她」将被永远禁锢于此。禁锢在这个世界上,除自己外没有第二者知晓的卡塔特山脉。在无尽的惩罚中,独自煎熬……

>>>

身旁的空间再度扭曲,如同之前将saber、caster二人卷进异世界沙漠地带一样。

持久的苦战让双方俱是精疲力竭。之后,仿佛如梦初醒一般,作为rider王牌的固有结界慢慢消失了。

“rider……”

见自己的master脸色焦急地仰望着自己,高大的红色巨汉表情沉重地嘀咕道:

“嗯,好像有点难办了啊。”

rider的固有结界,是由他召唤的全体英灵的总魔力共同维持的。他的这一宝具,其原理是召唤出大量生前的部下,然后靠部下们的心境具现出大平原。在敌人狂轰滥炸、努力配合的猛烈打击下,失去半数部队的结界出现了破绽,共有心象世界遭到扭曲。这就是【王之军势】的弱点。也就是说,一旦军队大幅度减员,结界就会被破坏掉,从而回归到原来世界应有的姿态。

结界产生了崩塌。正好在caster彻底无力战斗、只余下saber一人坚守的情况下。这个时机真是太巧了。

但是将这完全归功于运气好也不尽然正确。王军中的每一位servant只能出现三十个回合。双方几乎势均力敌的这场战斗就快要耗尽三十回合所需的时间,所以就算士兵死亡人数没有超过一半,只要saber再稍加坚持片刻的话,最终的结果也是一样的。

saber疑惑地望着分崩离析的结界边缘。白色的月光透露着孤寂,正高高悬于天空。这是那片征服王主宰的火辣辣的荒漠场景所不具有的。

“结界消失了,怎么会?”

“看来是rider自己那边出了问题……”

caster若无其事地轻声喃喃道。

她说得没错。rider军队伤亡过半,由他们魔力总和维持起来的结界就此解除。所有一切都如同泡沫般粉碎,几人重新站在深夜落基山脉脚下的高地。空气中看不到一丝沙尘,将士们已经消失了踪影。

在这片景色切换为深邃黑暗笼罩的平原上,saber提剑和rider对峙着。双方的位置没有任何变化,就好像时间回溯,将整个战局回至初始阶段一般。

可是周围的地貌却与之前截然不同。

“——怎么回事?这地方简直变成游泳池了。”

以rider的话形容也不为过。四周一片灼热,仿佛置身于一个水面沸腾的湖泊。黑色的热泥,类似火山爆发喷出的岩浆,缓缓地向地势较低的区域流淌着。当三名servant和一名master在异界鏖战的时候,渗出圣杯的黑泥竟已将周围绝大多数区域占领了。

被黑泥埋没的地面上,仿佛小岛般露在空气之中的落脚点已经不多。rider拽住埃尔梅罗二世站立在这为数不多的安全处的其中一个,直觉告诉自己绝不能被这些危险的物质碰触到。

他们的敌人也是这样。saber眼睛的余角瞄准了一处和周围相比略微高出地面的空地后,便用单臂抱着全身绵软无力的caster迅速移了过去。

大地无一遗漏地染上了漆黑。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难道是圣杯做的?

saber因为不理解周围发生了什么而眯起了眼。caster微弱地呼吸着,被眼前的光景惊得无言以对。从固有结界中的决战到现在为止经历的一切,都令人心悸。

他们与rider数万人的军队背水一战,本来是没有必胜把握的,相反,输的可能性还很高。现在,由于敌人宝具的局限性而使战斗提前结束,saber心中虽然因为没能以自身的本领和敌人决出高下而感到不服,但是与最终的胜利相比,他还是以caster的身体状况为第一优先,因此即使第一轮的战斗以这种形式告终,也只能随它去。

可是,这场战斗是否真的结束了呢?难道圣杯引发了让人难以理解的现象,就能阻止势不两立的双方间的争斗吗?

两组留存在最后阶段的人马,彼此用冰冷的眼神凝视着对面。

saber牵制敌人的同时偏过头,眼睛朝依靠在自己身侧的caster飞快地瞟过去。此刻她的脸上,丝毫找不到任何逼退强敌后的满足感。那副凝视流淌一地的黑泥的沉思状神情中带着忧悒,使saber打心底感到担忧。

圣杯早就被污染了。

开战前,对方的master曾这样告诫她。向圣杯托付的心愿,只会以带来破坏的形式实现。

这一想法,早在埃尔梅罗二世劝导自己之前,她就隐隐有些感悟了。在与assassin交手前、在战胜assassin后,她数次带着疑问眺望圣杯,想要寻求令自己深感不安的答案。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义无反顾。

虽然隐约间也已察觉,但她却没有真正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自己将双手探向圣杯,究竟会招致怎样的后果呢?

caster直到此刻,仍然相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只要祈祷,就能实现愿望。

这个念头,将她引导至她曾一度嗤之以鼻的圣杯身边。

去寻找一个与自己努力的道路,更为相衬的结局——

“这个地方,俨然变成了炼狱、坟场一般了啊……”

埃尔梅罗二世看到周围地貌尽毁的惨状后,思绪飘回那次冬木新都大火灾的新闻报道。被烧得光秃秃的凄惨原野的场景在脑中复苏,这使他加深了对敌人的憎恶。虽然直到现在为止,他都不清楚到底是哪组势力引发了当时的悲剧。但是有一点是确定的——不能再有类似的悲剧了。

尽管这次战场的灵脉地离城市很远,一时间不会造成像四战最后的那场大火,可是他对圣杯的忍耐由于敌人的顽抗和愚昧已经达到了极点。

“rider,再用一次‘王之军势’,彻底打垮saber还有caster。我敢打赌,他们不可能再做出有效抵抗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

如果这时候再启动一次宝具,saber和caster的确必败无疑。但是rider并没有马上赞同他的建议。问题在于魔力。

第一次展开结界,rider基本上使用的是自己的魔力。【王之军势】与其说是宝具,不如用魔术形容更为贴切。这种程度的大魔术,仅仅是发动便需要耗费大量的魔力。连续两次召唤,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魔力储备只有c级的rider不可能办到这个。不动用master的魔力是不行的。

但是倘若rider完全依仗埃尔梅罗二世的魔力打开结界,很可能殃及到他的性命。以自己从master的魔术回路中得到补充的量来判断,对方能够供给rider的魔力确实有点太少了。一个不好,没准刚刚发动,还等不及召唤军队中的士兵,就会先要了他的命吧。

埃尔梅罗二世理所当然地感受到了这一点。像rider这样脾气豪爽的大汉会出现如此犹豫的情况是很少见的。虽然明白是因为自己的魔术资质不够导致servant踌躇不决,可如今的埃尔梅罗二世早就不是多年前那个一被戳到痛处就急于表现自己、为自己开脱的毛躁少年了。对于身为魔术师的自己的弱势,他有着充分的觉悟。

“没关系啦。你只要把结界弄出来就行了。至于里面的servant就不必全员召唤了。军队之中的那些家伙召唤得多与少,你可以自己操作吧?稳固结界的魔力将由召唤出来的军队成员支付。我只要能把刚开始的那一会儿撑下来就好。打败saber和caster,现在已经不需要全力以赴了。”埃尔梅罗二世沉稳地说道。

“虽然这话没错。不过小子,你是准备豁出去了啊?对于胜利的执着,不输给对面那两个家伙。”

被提及了这个问题,黑发的魔术师不禁回想起与rider在结界中向机械龙发起冲锋的场景。saber和caster,老实说,这两个敌人的强大超过了自己的想象。但是那时候和servant一起迎战机械龙的自己所涌起的斗志和勇气,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呢?

“如果caster之前说的那次例外是真实存在的话,现在进行的这次已经是第八次了。我希望这将是最后一次的圣杯战争。结束所有的斗争,是否成功只在这一刻。”

rider理解性地点了点头。他的master所期盼的是战斗的永远结束。那么自己,也将赔上一切去达成那项愿望。

saber望着十数米开外的那对主从,好像揣测到他们的心思。

“我看rider不会放过我们。主人,您还是避一避吧。这边的战斗,就由我来代替您继续下去。”

按目前形势来看,caster是无论如何也要排除在外的。rider那边除了他本人背部因为擦过的魔术攻击受了些轻伤外,没有其他损失。在无法摸准saber是否还有还手之力的情况下,看来他并不打算依赖【神威车轮】。恐怕还是会使出最强的手段取得对敌人的完胜吧。虽然因为master供魔不利使王军无法发挥出最大威力,但眼下的局势对saber这一方来说,已经到了压倒性不利的地步。

rider士兵给他造成的创伤多达十几处,这种程度的伤是不可能依靠servant的自我愈合能力恢复的。原本显露着抖擞精神的皮铠甲,也在无数的伤痕下染上了深红色的污迹。失去了血色的皮肤苍白得犹如白纸那般。saber站立时,无力的脚踝都有些止不住颤抖。

可即便步履再怎样艰难,伤势再如何沉重,saber依然没有放下手中双剑的打算。在caster重伤即将不治的情况下,saber仍然希望她能够逃离。敌人交给自己应对就好。身为骑士的自己,还背负着责任。

“……”

尚在考虑之中的caster还没有回答,她和saber所在的这一处的制高点在黑泥的侵蚀下顿时土崩瓦解。

“——!!”

无论是还在讨论之中的rider和埃尔梅罗二世,或是saber和他怀里的caster,都立刻觉察到周围情况产生了异样。

黑泥侵袭的速度与功率增大了。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的地表,无法承受黑泥的重量,地面如同地震一般裂开。

接着,天上的「孔」出现了。透过清澄的月光,四人在夜空中清晰地看到了「它」。

“这、这是……?!”

saber的金眸涌现出强烈的不安。

黑色的太阳——仿佛诉说着世界的终焉,与月亮在空中争辉,将星群遮蔽。「它」的出现使夜空变得更加黯淡无光,带来犹如黑云压境的威势。

之前还是微小到肉眼不可见的状态,而今,伴随着缠绕小圣杯周围的魔力的剧烈运动,已扩大至直径两米的程度。给人的感觉就好像这个“孔洞”突然降临了似的。

现在这个地方,只有埃尔梅罗二世对眼前这一奇特现象略知一二。「它」就是被隐藏在降临仪式祭坛、原本位于冬木市深山町东侧的圆藏山地下大空洞、与大圣杯的巨大魔法阵相连接的空间隧道。每次汲取地脉的能量六十年,得到六名英灵魂魄的填充,在仪式最终阶段化为宏大的魔力漩涡。现在,「它」出现在了这里。

从爱因兹贝伦人造人身上摘取的「器」,不过是打开那个「孔」的钥匙。此刻,虽然圆藏山底下的魔法阵已在五年前的解体战争中被毁,但在这片崭新的地脉重新积蓄残余力量的大圣杯,藉由「孔」的形式,就像往届那样真实地降临了。只是其规模,和过去的数次完全不能相比。

充满了「世上所有之恶」诅咒的黑泥,从「孔」中向地面疯狂地倾泻。这黑泥的破坏力,在场的人们都已经见识过了。拥有烧毁一切生命的破灭之力的黑泥,正如瀑布般从高空的黑色太阳中间大量落下。它们带动着从圣杯杯口中溢出的泥,一同席卷大地。

照这个速度估计不消一小时,周遭的全域都会化为焦土之山吧。不,要是让黑泥暴走一小时的话,不仅能冲进夏延市在街道上横行无阻,将整座牛仔小城湮灭殆尽,而且会连临近的城市拉勒米也一并淹了。

不过眼下,还是考虑在灾难来临前如何优先保住自己性命要紧。暂时立于空地的master和servant们若无法找出逃避这一洗礼的道路,其身体一定会被黑泥分解吸收掉。

“真是的!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小心!”

在地上呆不下去了。rider止住牢骚,迅速地用凯尔特剑在空中挥动一下。只见雷鸣一闪,被紫色闪电围绕的牛车立即回应了他的呼唤。

“小子,快上来!”

“唔……”

就在汹涌的黑色波涛即将卷走埃尔梅罗二世的瞬间,rider一把拉上他,在狂冲过来的黑色泥流面前,一个急转弯将战车驶离危险的地面。

另一方面,saber虽没有骑乘物,但是依然凭借自身优异的敏捷属性进行着灵活的回避。他带着caster在树丛间穿梭,寻找不会被黑泥淹没的新的制高点。可是汹涌的诅咒之泥仿佛泥石流一般势不可挡,刹那间就吞没了他瞄准的高处。所有停留的树木一棵接着一棵被黑泥溶解冲垮。saber咬紧了牙,一手拿着双剑,一手搂住caster的腰。像她现在的状况,连保持浮空都是一种煎熬,也许稍不留神便会昏过去吧。只能靠saber抱着她来回移动了。

“暂时到上坡躲避吧,我就不信这些泥还能往高处爬。”

saber用力一蹬垫脚的树枝,向耸立在西方的高山迈进。caster一会儿看着他的侧颜,一会儿将视线投注到圣杯。那盏被黑色污泥拱起在空中的黄金之杯,离她越来越远了。

“可是那样的话,圣杯就……”

圣杯还漂浮在原地。自己这边假如离开战场,不就等于把它送到能在天上飞翔的rider手中任意处置了?

尽管非常担心圣杯会落入他人囊中,可是caster很快就不出声了。

那个毫无疑问就是自己渴望得到的东西,正在发疯似的吞没着周围的一切。自己现在还能说什么呢?

“哎,真是可惜。”

看着在林立的树木间不断穿梭跳跃、一路朝远处地势较高的山体奔驰而去的saber愈发变小的背影,rider好像很惋惜似的摇了摇头。

这个样子,根本无法进行战斗了。rider对于应该打击的对象虽然从不留情,但是他光明磊落的秉性,限制了他不可能趁saber二人逃脱黑泥侵袭背对自己的时候偷袭他们。战斗的步伐渐渐停止了。

黑泥的声势进一步加大,如海啸般淹没了整个山洞附近的空地。只有高高在上的圣杯没有受到腐蚀。站在rider战车上得以躲过一劫的埃尔梅罗二世呆呆地注视着这一切。从空中落下的黑色瀑布毫不停歇,向低处的山脚扩散开去。

saber大力一跃,好不容易找到暂避处。离圣杯所在地约有一公里之远。但在他向山上行进的过程中,身边的caster毫无反应,仿佛连一丝呼吸都没有了。

“主人?”

saber轻轻摇晃着她,可是他的主人,好像失去了意识……

>>>

三种颜色,构成了视野中的所有。

天空是红色的,像鲜血一样红。如大海般翻滚着波浪的黑色泥土,像墨汁一样黑。由惨白的尸体堆积而成的尸山,正在逐渐沉入海中。黑色的泥雨落在尸骸和骷髅上。就连支配着天空的太阳都是一片漆黑。

黑色太阳——好像在哪里见过。

风声透着哀怨与诅咒。这里,是哪儿呢?

caster漫步在红白黑组成的如同炼狱一般悲惨的世界中,细细打量着天上那个黑色的漩涡。

一定是自己把它错认为太阳了。天空中的一个「孔」,里面深不可测的黑暗,其密度仿佛能够压碎一切,连光也无法逃逸,也许用黑洞做比喻更为合适吧。

“——啊,终于来了。”

就在caster心下狐疑时,背后传来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但却陌生无比的女音。

“我坚信你一定能够到达这里。对于你的到来我表示欢迎哦。”

扭头望去,与自己并肩站在尸山上的是一个银色长发的年轻女性。她带着温柔的微笑靠近caster。从她的笑容中,仿佛能读出一丝献媚的意味。

“你……”

虽然好像被扔进了麻烦的空间里,好在记忆没有丧失。回想了半天,caster终于想起眼前的女子——是自己曾经用水晶球监视过的、操控着saber和avenger两名servant,最后被assassin所杀的爱因兹贝伦家的御主。

作为启动大圣杯的钥匙而存在,从机能来看跟啤酒瓶没区别的人偶。既然她接待了自己,那么此处便是圣杯的心象世界了?

因此,诸如「这儿是哪里」此类愚蠢的问题,caster连提也没有提就想明白了。

她对那位master的印象非常浅薄,但绝不是像现在这样穿着仿佛被黑泥浇灌而成的黑裙子。另外,那张美丽的面孔所展现的笑脸,也十分的不对劲。

“你就是圣杯,没错吧?”

“是啊。‘我’之所以会是现在这个样子,纯粹是为了方便和你交谈罢了。和你交谈的我只是一个面具,如果不借用拥有人格的躯壳就无法和他人说话。所以我理所当然地继承了被当做‘圣杯之器’制造出来的这个女人,以她原本的样子出现。不用害怕。我是唯一能够实现你心愿的存在。”

这个盗用了梅丽塔斯菲尔外貌的「家伙」一五一十地说着。

caster用冷漠压制住心头的疑惑,斜睨了始终保持微笑向自己解释的银发女人一眼。这女人不是爱因兹贝伦。虽然外表一模一样,但本质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关键是,caster从这段对话以及周遭的情况领悟了——原来圣杯,真的有属于自己的意识。

这个地方,被称为「圣杯的内侧」,眼前这个自称不借用身体就无法与常人交流的家伙,就是「圣杯意识」了。

既然又想明白一个问题,那么浪费时间的提问环节也就可以省略了。

“接下来该怎么做?”

“看那里——”

面对caster直截了当的询问,“梅丽塔斯菲尔”指向天空。那个仿佛黑洞一般不详的「孔」,弥漫着可怕的气息。只要是正常人看了都不会认为它是什么好东西。更何况,是caster这样对于黑暗物质具有高于常人数倍的先天防备心的英灵了。

“那个就是圣杯。虽然还没有完全成型,但也差不多了。容器已被填满,时机也已经成熟。接下来只要祷告就可以了。根据被依托的愿望,‘它’能变化出相应的形态。用你的祈祷让它现形于外部世界吧。拜托你了,赋予它外形吧。”

既然这样的话——

“我的愿望,是……”

caster轻柔的呢喃声,被对方打断了。

“我当然知道你的愿望是什么。所有参加圣杯战争的英灵的愿望我都很清楚。你想『脱离英灵座,回归地狱之所在』——不对吗?”

细眉皱起。虽然很奇怪她是怎么知道的,不过caster还是肯定地点点头。冰蓝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贪婪和急切。

“没错。你能让我如愿吗?”

“可以哦。不过归根结底,如愿与否取决于你的选择。因为,我也是需要报酬的。”

女人开朗而愉快地吐露出话语。她的话让caster直接笑出了声。

“报酬?哈,圣杯居然向人索要报酬。”

“嗯,既然你都知道我代表圣杯的意识了,那么也应该听听我的愿望。我的愿望是『希望出生』。‘我’希望被生在这个世间。”

借着梅丽塔斯菲尔的身体,「它」坚定不移并且吐字清晰地说道。caster好像遇到难题般微微歪了下头。

“等等,你不觉得你有些本末倒置了吗?现在是我在渴求你。你有没有搞错?”

“完全没有搞错。我们俩的愿望休戚相关。我可以告诉你实现你那个愿望的方法,这和实现我愿望的方法是一样的。”

“我只对我的那部分感兴趣。关于我的请求,圣杯打算如何回答我?只要向你祈祷,你就能办到吗?”

caster的声音不由得放大了些。可问题是,她刚才已经承认了自己的愿望。但是周围也好,还是自己本身也好,都没有任何变化。

“这个问题——荷雅门狄哟,应该是显而易见的吧?”

“什么意思?”

“你是剩下的人中间最适合定义‘那个’的人选,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不是吗?”

身穿黑裙的女子说罢再次朝天上的「孔」看去一眼,短暂的一瞥之后调回了视线。她脸上带着的淡然笑容不知为何使得caster的内心骚动起来。

“你——不对——圣杯,到底要干什么?”

女人讽刺地笑了笑,仿佛是在对逼问实情的caster表示怜悯。

“没办法,既然还不明白,我就和你玩个简单的小游戏好了。假设你不作出选择,世界就会迎来末日。好了,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女人纤细的手上,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一个体积远超过她所能承受的巨大的水晶果盆。在那果盆里面,盛着密密麻麻数不清的水晶葡萄。

“有一颗葡萄被致命的细菌侵蚀,如果不在十秒钟内把它取出来,整盘水果连同这只果盆都会腐烂。我问你,该怎么做才能防止这个情况发生?”

“喂……”

“注意,不进行选择的话,世界就会因为你的不作为而毁灭哦。”

“……”

caster静默着。她并不想参与到这恶俗无聊的游戏中。可是捧着果盆的银发女子根本不理会她的情绪,继续说道:

“显然,不是一颗一颗去找。正确的方法应该是——”

“把它们统统扔掉。”

没想到caster随口一答,竟然让对方赞同地笑了起来。

耳边响起器皿碎裂的清脆声。女人只是轻轻一放,手中的一切便被摔得粉碎。海面迫不及待地、粗暴而又狰狞地翻腾着,犹如沸水。所有的碎屑纷纷滑入了泥海,化作其中的淤泥。

caster的眼神被渐渐沉入黑色海洋中的葡萄吸引,好像那每一颗葡萄中,都封存着一位英灵的灵魂。那些英灵中,就有几个是自己见过的。有好几个人,似乎在本届圣杯战争出现过。

无数从淤泥尸海中伸出的手脚,将人型的英灵拉入海平面以下,消化着他们。

caster吞咽着口水。浮在黑色海面上的凄惨景观,恐怕在地狱都不会出现。

“你说得对。恭喜你,成功化解了一次末日危机。现在明白了吗?这就是正确的做法。”

和caster一同眺望这一幕的银发女子,好像很满足似的莞尔微笑道。

“……哪里正确了。”

“当然正确。轻易放弃了包括果盆在内的整盘葡萄的人,不正是你吗?”

“你也说了,那只是葡萄……”

caster终止了无意义的反驳。她好像从自己可笑的话语中醒悟了,自己压根没必要和对方争论。

假梅丽塔斯菲尔接下来所说的话印证了她的想法——

“这很好理解。所谓的英灵,是聚集了人类信仰的英雄所变成的存在。英灵的存在依托于人类,人类的信仰就好比那只果盆,被人类信仰的英灵就是那一颗颗葡萄。而你,是即将腐坏的那一只。如果身为英灵一员的你想要脱离这个群体,就必须把作为底盘的人类消灭掉。人类覆亡后,所有的信仰都会跟着消失,英灵这种东西自然而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虽然在用机械性的口吻叙述着,可是假梅丽塔斯菲尔微笑的容颜上,忽然闪现过一丝阴冷。

这和她之前所谓的「不作出选择世界就会迎来末日」有什么区别?即使自己做了选择,人类全部完蛋的这个世界不就等同于末日来临吗?

“胡闹。这是我个人的问题,只有我一个人不想当英灵而已,何必扯上其他人。”

对于还是没能理解的caster,银发女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道:

“你一无所知的方法,不可能蕴含在你的愿望中。我是依照你内心的潜意识帮助你,以你的风格在为你寻求解决方案。”

“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做法……哪里像我的风格了!”

“憎恨着龙族的你所策划的复仇行动虽然只针对海龙王一个人,但是不也间接地将卡塔特山脉的整个族群都逼向末路了吗?”

因为对方提到了自己的过去,caster生气了,她怒吼道:

“这个和那个完全是两码事!说到底,你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而蛊惑我罢了……”

“不要拒绝我。如果你希望离开英灵之座,重归于地狱的沉寂,就只能用我告诉你的方法来实现。”

“……”

银发女子和白发女子对视着。后者只能怔怔地看着对方,说不出话。

这就是万能的许愿机?这算哪门子的奇迹呢?

她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弄错了。

“我知道你很疑惑,但这就是奇迹。”黑裙女子仿佛洞悉了她的心思一般说道,“你所期待的却又无法凭个人力量达成的心愿,将以人类力量无法想象也不能企及的巨大规模完成。这不是奇迹又是什么?想想吧,被生生世世囚禁在那个牢笼的痛苦。死后仍不得安宁,仍要体会那番痛苦吗?只要你答应我,就能将所有的痛苦都抹除掉——”

跟这家伙讲不通。

还没等caster说话,对方又道:

“在现存的那些人里面,荷雅门狄,只有你能够勉强成为背负着‘我’的人选。你绝对不是最佳人选。相信我,最合适的那个已经不在了。如今,只剩下你……所以,从这边离开后,请你继续战斗下去。务必要把‘我’夺到手哦。”

女人寂寥地干笑着。caster凝视着她的红瞳,不禁觉得背脊发冷,感到了平时不常体会到的恐怖和绝望。

一边是卡塔特山脉巍峨的风景,一边是无数骨骸堆成的尸山。

用三次深呼吸舒缓了逐渐波动起来的情绪,caster沉静片刻后,终于向那个自称「圣杯意识」的东西发问:

“——告诉我,要怎么出去?”

>>>

穿过重重黑暗,caster恢复了意识。

最初感觉到的是扑面的热气,接着闻到的是略微带有一丝蜂蜜香的熟悉气味。朦胧地睁开眼睛凝视前方,垂下的一缕黑发几乎碰到了她的鼻尖。

“master,您怎么了?刚才怎么叫都没反应。您没事吧?”

“……”

caster吃力地喘着气。她原本以为自己不会醒来,但在发觉身边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迪卢木多后,差点由于安心而使全身放松,几乎再次把眼睛闭起来。

“不行!别再睡了,请您好好保持住意识。千万不能昏睡过去!”

saber抱着她的单臂用不影响到对方伤势的微弱幅度轻轻晃动着她的身体。难道主人的伤已经严重到随时可能有性命之虞的程度吗?

“master,您不要吓我!”

saber还想说些什么,却因突然逼近的魔力气息而不再说话。

“喂,saber、caster!”

rider向停留在高处某个小坡上的两位servant招呼道。在距离二人百米左右的地方,rider让神牛战车静止在空中,一边眺望着在黑泥的肆虐下越烧越旺的仿佛在炙烤着天空的熊熊烈焰,一边扯开浑厚的嗓音说道:

“你们也看到那个圣杯的疯狂劲了。我现在就打算去破坏它。比起和你们之间的战斗,那是第一要做的事。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过来知会你们一声而已。我说你们两个还是就此放弃吧。”

“rider你这么做,有没有问过我手中的剑!”

saber保持着左手搂抱caster不让她倒下的姿势,以另一只手举起了双剑对准rider。他至今仍不愿放弃替caster实现心愿,仍然不肯回头。对于他的固执,rider深表无语。

“哼,不管你们答应与否,我都要那样做。”

无视saber激烈的言语,赤色大汉轻蔑地说道。saber刚想回嘴,身边却传来微弱的声音。

“让他们去吧。”

“您在说——什么?”

实在是听到了最不可能听到的话语,saber措手不及,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在他怀里的女子于是用更加肯定的口气说道:

“……那个东西,那个圣杯,我不要了。砸掉也好,轰碎也好,越快越好吧。”

听了caster这确定不移的宣言,saber瞬间好像整个呼吸机能都紊乱了。

“知道下一次必败,所以打算提前开溜吗?”

和rider一同站在牛车驾驶台上的埃尔梅罗二世哼了一声。

“随便你怎么想。”

看到对方的表情,而且定神凝视着自己的双眸中充满了恨意,caster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

看样子只有自己被邀请到圣杯的心象世界中。另外三个人,都没有进入到圣杯的内部一窥究竟。这明显带有目的性的选择,无非在于跟saber、rider那两个没有愿望或甘愿放弃愿望的英灵、以及决心粉碎圣杯的埃尔梅罗二世比起来,caster是四人中执念最强烈的一位。只有她渴望得到「它」。

那家伙,那个伪装成爱因兹贝伦女魔术师的所谓的圣杯意识,就是rider的master所说的「安哥拉·纽曼」吧。它寄生于圣杯,胜利者无论许下什么愿望,都会朝恶的方向去解读。直到毁灭掉理应诅咒的所有人类为止,它都将不断散布恶意。那玩意儿如果降临现世,后果根本不用设想就可以猜到了。尽管对救世什么的完全没有兴趣,可是对于玩弄了几乎所有的参赛者、并且肆意歪曲自己心愿的家伙,caster不能原谅。她一剑将假女人砍倒后,这才得以离开幻境回到现实世界。

把视线转向周围环视了一遍——

夜空被壮丽的红莲之火渲染,地面被盛大的炼狱之炎烧成焦炭。在大圣杯内侧等待了五年的「它」,仿佛知道这可能将是最后一次杀戮宴会一般,在这短暂的不可错过的获释时刻,沿着地势无止境地往下蔓延。树林皆毁,山体塌陷。所有被它接触到的生命都无一例外地被燃烧殆尽。

caster嗅着热气煽动的夜风带来的糊味。眼前的凄绝之景使她感到窒息。

“master,您确定么?我必须确认最后一次,您真的愿意把圣杯交给rider他们处置吗?”

在一脸诚恳表情询问自己的saber面前,她轻轻点头。

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别说saber了,就连自己都感到意外。但,绝不后悔。

“既然归属权的纠纷已经解决了,小子,就按约定好的那样,由我把圣杯埋葬掉吧!”

rider向身旁的master征求意见。埃尔梅罗二世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能有这样的结局真是再好不过了。虽然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让caster这个执着的家伙突然弃暗投明改变了心意,但她的幡然醒悟,还是令埃尔梅罗二世感到一丝安慰。他再次将视线投在caster身上。这时候,写在他脸上的表情并不是轻蔑,或仇视,而是如同眺望到了什么令人深感遗憾和悲壮的东西一般凝重。

在大义面前,他抛弃私情,暂时放下仇恨,这就是他和有仇必报的caster的不同处。何况圣杯一旦消失,所有的servant都会跟着消失的。caster、saber……还有rider都会——

啊……圣杯的解体,同时也意味着rider的逝去。那将是身为臣子的埃尔梅罗二世与他的王诀别。

“等等,rider——”

本来应该由自己疾呼出来的话语,却被别人抢先了。

“saber你有什么话要说?还要跟本王继续纠缠吗?”

“不,你误会了。既然master选择主动放弃,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作为她的骑士,我遵从她的命令不会再阻拦你们破坏圣杯。只是……”

saber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虽然针对圣杯的抢夺使奋战到现在的自己满身都是伤,但他也没有因为努力白白付出而感到痛惜或懊悔的意思。如果caster不再纠结于圣杯的归属,那么他也将继续维护她的心意。可是从rider刚才对埃尔梅罗二世所说的话语中,saber觉出一丝不妥。

“话说回来,单单料理圣杯只怕不够吧。天上的那个‘孔’,难道要对它放任不管吗?”

saber的问话让rider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嗯,这倒是个麻烦。要我说干脆一起毁掉好了。我没问题,我的战车不需要道路也能在高空驰骋,那个‘孔’就交给我。saber,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底下那个闪着金光的东西就交给你了。毕竟caster都同意了。”

rider主动问及saber,还没等埃尔梅罗二世说什么,saber便神情庄重地表态道:

“明白了。与你合作我没有异议。征服王,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结盟了。让我们一起努力吧。”

“哈哈,很爽快!saber,我对你这家伙的欣赏度慢慢提高了!”

rider没有听出对方的话外之音,豪迈地放声大笑。他对面的骑士用严厉的眼神朝天上仿佛黑日一般的孔洞一瞥后说道: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让圣杯的暴行停下来。”

“说得没错。那么第一击由我开路,你可要跟好了!”

“rider,那个……”

正准备出发,耳边忽然传来轻微的抗议声。rider把头一歪,对着好不容易插上话的御主。

“怎么,小子,现在可是争分夺秒的时候。还有什么事?哦对了,我倒是差点忘了。”

rider一拍脑门。不理会尚未做好心理准备的埃尔梅罗二世,策鞭命令两头神牛,带着高亢的雷声驶向saber和caster附近、海拔相对低处安全的高地上。

就在一头雾水的魔术师还在想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居然飞起来了——

“……哎?”

rider把他从驾驶台上提了起来,缓缓地放到了离开战车范围的地面上。失去了战车的凭依,远离了王的身边,站在了数分钟前还是自己仇敌的两名servant身侧后,埃尔梅罗二世终于明白分离的那一刻在自己不愿直面的情况下,已经悄然来临。

“等、等等!”

“我说啊小子,还是办正事要紧,你就别耽误我了。让圣杯战争终结掉——这不就是你的愿望吗?挺起胸膛来,别垂头丧气的。”

rider扬起了粗狂爽朗的笑声。这笑声对于仰望着他的埃尔梅罗二世来说,已是无上的褒奖与鼓舞。

“我、我知道……”

虽然心知自己最初的理想绝对无法实现,但还是暗暗期待着也许能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在固有结界和rider并肩与敌人战斗时,他压根没有时间去思考离别的时刻究竟何时会来。可是现在,这一残酷而又沉重的事实却如此明朗地摆在眼前。

到底怎样才能向他坦白啊。坦白这也许是彼此之间最后的回忆。

埃尔梅罗二世一面绷紧全身忍耐着名为永别的荆棘,一面死死咬住嘴唇不让眼眶中流转的泪水滑落。征服王露出一副我什么都懂的样子说着:

“比起用眼泪欢送本王的出征,我还是更喜欢微笑啊。”

战车缓缓驶离地面。在看起来高远到无可触及的驾驶台上,rider好像带头似的露出了孩子般的微笑。

“……”

真的是,再也无法忍住了。埃尔梅罗二世潸然泪下。眼泪鼻涕全部混在了一起,咸涩的味道传至嗅觉神经,让人难以呼吸。这糟糕的形象真是太丢脸了,不知道那个servant会怎么嘲笑流涕不止老泪纵横一脸的自己啊。想张开嘴解释些什么,可所有想要跟对方说的话,都哽咽在喉咙里。埃尔梅罗二世发不出声音。这时候已经不需要任何言语了。

“哈哈,你真是个傻小子。”

望着泪如泉涌的master,rider好像取笑他一样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必悲伤,也不用逃避。只是,梦醒了。

早已知晓的命运,从一开始就知道注定的结局。

到达那结局的过程,是自己不悔的选择。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哀叹懊悔呢?

在战车轰鸣的嘈杂声中,忽然混入了一个声音。

那是阵阵响起的、遥远海涛的旋律——

眯起眼,静听涛声。埃尔梅罗二世仿佛回到了从前。

无数次在梦中聆听到的涛声,再次于耳畔响了起来。汹涌地拍打着海岸,留下了梦之尽头的声音。曾经让王以及王麾下的无数奋斗之士所向往的波涛,如今已然化为热血昂扬的乐章。

紫色的雷电将漆黑一片的天空衬得明亮起来。【神威车轮】虽然不及【王之军势】那样声势浩大,但也同样夺人眼球。

这是王的最后一次冲锋。

埃尔梅罗二世仰起头,像一名臣子恭送远征的君王那样注视着rider笑着勒紧神牛的缰绳,驾驶疾驰的宝具向着天空的黑色之「孔」冲去。

“那么,我也上了!”

saber低吼着。caster离开他的臂弯,看着saber从高地纵身跳下,然后化作一团模糊的迷雾。

两名英灵一上一下,向着必须销毁之物冲刺——

在越来越近的黑色光晕面前,rider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连自己都有些不明所以那般回过了头。

顺着视线往下看去,看见的是地上的master饱含泪珠的双眼。顺着这双眼睛,他似乎迈进了一条时光隧道。时间不停往回推,一直推向遥远的过去。他沿着黑暗,看见一双稚嫩的眼睛属于一个少年,同样的泪光闪烁在目送他冲向黄金宿敌的视线里。

战车正一刻不停地朝毁灭之途驶去。可是rider却笑了。也许是这一次现界后,最令人难忘的笑。

“韦伯·维尔维特,你已经成长为伊斯坎达尔引以为傲的臣下啦。”

在喧嚣的风声中,被直呼姓名的男子听到了这样的话。无法忘怀了。无论怎样自欺欺人,这一幕埃尔梅罗二世也绝对忘不了。

原来是这样吗,我王。

原来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际念起我了吗。

怀抱着梦想而独自一人前进了那么多年,即使这样我也从不敢说自己已经成为足够让你骄傲的臣子。因为明白自己还远没有走到极限,自己凝视的梦想、自己追逐的东西,许多年以来还是没能真正达成。可是对于韦伯·维尔维特而言,时隔如此多年之后再度获得了王的首肯。天地间最宝贵的物品,自己已经得到了。

那个男人的褒赏——正是埃尔梅罗二世心中涌动不绝的勇气的源泉。

“好好活下去,小子。记住今天。把本王飞驰的英姿传给后人——”

用这样的话语,rider微笑着向他告别,驶向了黑阳高悬的天空。

离别变得不再充斥着伤感。自己肩上的重任还没有卸下。不顾两颊的泪水,埃尔梅罗二世昂首挺胸,远望着rider和他的战车宛如一道流星拖曳过天际。在伊斯坎达尔麾下,王与臣子的羁绊就像王之军队那样超越了时空,成为永恒。

配合着天上的rider,saber这边也采取了行动。

尽管剩余的魔力不足以让大怒剑再迸发一次对军宝具的威力,但是saber左手小怒剑的必杀诅咒直至耗损前都不会消失。

暂时灵体化的saber的身姿出现在已经被溶解得只余下小半截露在空气中的一块山洞岩石上。他充满斗志地举起了急待释放的【微小的忿怒】,毫不留情地朝目标斩去。

哐当———!!!

表面镶有奢华纹饰的巨大金色酒杯从中间断开,裂成两半。残躯碎片仿佛没有去处的孤魂野鬼一般,被溅得四处飘零。杯中弃婴恸哭尖啸的声音,在这个时代再也不会出现。

“……”

冰蓝色的眸子凝视着。曾经如此疯狂地追求的圣杯在saber剑下静静地失去了形态,随后彻底消失。caster眼睛不眨一下,近似于呆滞地正视着这一幕,看完这一幕,眼中根本找不到任何一丝对圣杯的兴趣或对其最终命运的惋惜。现在,最后的希望破灭了。她来到现世的意义已经没有了。

烧毁一切的黑泥不再喷射出来。空中降下的黑雨终于停止。就在saber砍碎圣杯的同一时刻,朝「孔」笔直冲撞过去的rider的战车将之彻底破坏殆尽。

黑色太阳不见了之后,密布的阴云慢慢散开。星星重新点缀着夜空,周围恢复到正常的风景。远方地平线已经泛起了象征黎明即将到来的鱼肚白。山间哀嚎的诅咒之风渐渐停止了。

原先环绕在灵脉地的膨大魔力随着脱离现世的圣杯逐渐散去,但是摧毁圣杯的这一剑引发的冲击力使唯一的落脚点被震碎了。saber在脚尖即将接触到地面黑泥的那一刻敏捷地跳开,沿原路灵体化返回山上。在那里,埃尔梅罗二世孤身一人,留在被放下的位置。环顾四周的骑士心下满腹怀疑。附近站着的人只剩下rider的master一个。

“主人她……?”

“变成灵体走掉了。”

本以为目前的自己是不可能发出声音的,然而当他被同为第四次圣杯战争的参赛者之一、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彼此谋过面的英灵迪卢木多问道时,僵硬的嘴唇却在瞬间动摇了。埃尔梅罗二世望着月影下出现的提着双剑的俊美身姿,用嘶哑的嗓音答道。

“……”

saber感受着caster离开后余下的魔力微粒。迄今为止他仍然和对方连接着契约的因果线。在越来越微弱的气息中,好不容易摸索到她远去的方向。

“那么,saber。我也有一个问题请教你。”

“嗯?”

saber眯起眼睛,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呆若木鸡的男人。手背上从朋树那里过继而来的令咒已然消失无踪。埃尔梅罗二世抿着嘴,以平静到不可思议的声音向对方问道: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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