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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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骨什都没告诉我，”霍轻知晓他在担心什，是低声解释，“这些是摄政王查出来……”

说到最后，她鼻头一酸，连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谢律忍着将人揽入怀中冲动，他默默按了下她肩膀，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霍轻看过来，他朝她投去一抹宽慰眼神，而后转头对阿里木道：“还请长老放心，在下明白荒城一族行踪隐秘，不便人停留，故此行来亦如圣女所说，所求不过帮她恢复记忆，还望长老通融。”

“唉……”

片刻后，阿里木突然长叹一声，他看了眼谢律，又看了眼霍轻，后头这一眼似是包含了许多情绪，有不忍、遗憾、惋惜……还有一闪而过沉痛。

虽然微弱，但谢律在官场浸淫多，凭着敏锐本能还是感受到了。

谢律一双黑眸沉沉凝视着这位荒城长老，想不通他沉痛由而来。

还未等他想明白，阿里木已收敛好所有情绪，笑着道：“既然王爷为圣女而来，自然来者是客，我们荒城虽行事孤僻，也没有将客人拒之门道理。”而后又对霍轻道：“圣女想知道事，我也会慢慢为你解答。”

谢律还以为会花费一番功夫能劝说荒城长老留下他，没曾想对方竟这般轻易同意了。

不过这一路走来，令他诧异之事确多，他反应也不足为奇了。

是以他按捺住心中疑惑，拱手道谢：“那在下叨扰了。”

霍轻长老接纳了谢律，其他人也在他示意下不再对谢律抱有敌意，她心头悬着那颗巨石总算落了下来。

长老已答应告诉她一切，她也没有苦苦相逼道理，也跟着点了点头。

不过转念她又想到什，拉了下旁边美艳妇人衣袖，咬了咬下唇，轻声道：“阿妈，他深受重伤，您劝劝长老，别光顾着聊天了，赶紧找人为他医治紧。”

阿瓦罕刮了刮她鼻子，美目一嗔，调侃道：“你这丫头出去多久，刚回来便一心向着人了？你老实同阿妈说说，你跟他是什关系？”

霍轻倚靠着妇人手臂，微红着脸，神态娇憨，细声细地回答：“他救了我许多次，若没有他，只怕这辈子我都不到阿妈了。阿妈教过我，说人懂得报恩，我这不是听阿妈话在报恩嘛？”

“好好好，你说如如。”阿瓦罕一面拍了拍霍轻手背，一面走过去用西州话对阿里木道，“我看这位王爷伤得不轻，圣女也刚回来，不如先回去，有事明日再议。”

阿里木闻言，原本晦暗不明脸色缓和了些：“便依你意思。”

一行人继续往走，丝丝光亮渐渐透进来，这回并非是夜明珠微光，而是实打实阳光。

谢律推测头应当是一处山洞出口，果不其然，周遭慢慢连带着温度都升了一些。

很快，一处视野开阔营地出现在众人眼中。

这处营地并不似西洲别部族那般广而大，但胜在北倚山，南临水源，还有便掩盖行踪森林在旁，只需修建坚实护栏以抵挡野动物骚扰，便是一处格便利安全定居地。

也难怪人怎也找不到这里。

营地里来往人群不多，但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和善笑容，在到谢律时，只简短惊讶一下后，便挨个上来同霍轻打招呼。

“是圣女回来了！好了！”

“回来可千万别走了！”

还有一些性情乖张，上来逗弄她：“让我看看，我们美丽圣女在面可有受什欺负？没事，受了欺负说出来哦……说出来我也不会为你撑腰哈哈。”

霍轻似乎很是怀念这样场面，一面抹眼泪又哭又笑，一面回应他们。

阿里木像是也被触动，一下子眼神柔和许多，他拉了下霍轻手臂，指着她搀扶着谢律道：“你还不帮你朋友处理伤势了？”

霍轻闻言，脸上笑容呆了下，慌慌张张仰头去看谢律，不好意思道：“我马上带你去。”

谢律倒没觉得自个被忽略了。

这样开怀大笑霍轻，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到过了，眼眉眼弯弯她，真实又触手可及。

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问道：“圣女，这位俊俏郎君是你情郎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甚至还有人调侃道：“哟，看来我们小圣女出去历练一趟后终长大了！”

“你们别乱说！”霍轻面皮薄，被这一打趣，脸便红了一大片，急忙解释道，“他是我救命恩人，是朋友！好——朋——友！”

可惜并没有人相信这番说辞，回应她仍是此起彼伏笑声。

谢律霍轻这副急否认模样，几不可地挑了挑眉，嗤笑一声。

行啊霍轻，我是朋友。

你可千万别承认。

……

阿瓦罕为谢律安排了一处空置营帐住下。

为谢律处理伤口是另一位轻荒城青，过程中霍轻一直在旁边看着，那处剑伤因着后劲不足，是以并不深，只是划拉了很长一道口子，皮肉翻，触目惊心。

她一直攥着衣裙一角，秀眉紧蹙下唇紧咬，眼眶都发了红，一副很是揪心样子。

“这样便算好了，”包扎完之后，荒城青扭头朝霍轻道，“这几日动作不宜过激烈，以免伤口裂开，然后记得每日再过来换药。”

叮嘱完，他又对她挤眉弄眼一阵，这嬉皮笑脸地走了。

霍轻面颊上浅浅粉色没消下去过，她朝那人背影撇撇嘴，小声道：“什嘛，受伤又不是我，干嘛对我说？”

“当然对你说了，”谢律忽地淡淡开口，“你不是我好朋友？照顾好朋友不应该吗？”

他一口一个“好朋友”，语凉薄，神色淡漠，显然是不爽到了极点。

好似只她回答一声“是”，她今天别想毫发损地出这道门。

霍轻看着，头皮不禁有些发麻，她张了张唇，不知怎，骤然想起那日在都护府头胡杨林里，谢律同她说过话。

——这辈子最大愿望，是娶霍姑娘为妻。

那时她被这番突如其来表白震得不知所措，忘了回应，忘了思考，也忘了正视他们之间关系。

好像自先在昭化殿听谢律和谢承璟之间谈话后，她慢慢发现这人还有另一面。

他所做永远比他说多，他变得愿意尊重她、迁她，甚至为了她相信了一些虚缥缈之事，赌上了他一直以来追逐权力。

而她，似乎不知不觉也不再那怕他。

那些她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神态和脱口而出言辞，都仿佛来源某种有恃恐。

看他受了重伤，她会惊慌失措，甚至不惜说出那些话威胁萨迪克。

饶是霍轻对感情向来迟钝，也明白过来，在禹朝到荒城这一路上，有些事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谢律静静看着侧坐在塌边人，她一会懊恼，一会迷惑，一会羞赧，神情瞬息之间变化莫测。

知道自己方那话起作用了，他也不催，随手端起旁边小凳上热腾腾奶茶，微微抿了一口。

“王爷……”霍轻揉了一自己小脸，垂着眼睑软声道，“再给我一些时间，成吗？”

谢律神情微顿，摩挲两下大拇指上玉扳指，不置可否。

隔了好一会，霍轻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眉眼往下，轻嗤道：“上回，你也是这样说。”

上回？

哪个上回？

霍轻似水双眸眨巴了下，而后忽地反应过来。

那回在西园，谢律施压她迫她做决定时，她好似也是用这样语和神态让他再给她一些时间。

然后她便借着谢律给她喘息时间，算计了他。

“所以王爷是……”霍轻呼吸一窒，极轻地问，“不信我了？”

“不是不信，”谢律撑着自己靠近了她些，目光在她饱满小巧耳垂上流连，旋即轻轻叹息一声，“是害怕，怕到需你说几句好话来哄我。”

他似奈似自嘲地道：“现在是在你地盘上，你族人又将你保护得这样好，若你抛下我……我在想，我还有机会追回你吗？”

他是禹朝权倾朝野摄政王，是说一不二皇叔，他曾不可一世，自负到了极点。

如今这人同她说，他害怕她抛下他。

霍轻从没过谢律露出这般脆弱神态，是以骤然看，她心脏深处居然闪过一丝隐隐疼。

“这次没有骗你，是真需一些时间。”

霍轻耳垂被他息烫得红了一片，她心跳跟着如雷鼓动，顿了顿，迎着他目光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想确定一些、一些事不会再发生。”

这个“再”字倒是用得有些巧妙了。

谢律瞧着听着，没忍住，揉了下她耳垂，沙哑着声道：“别让我等久。”

话音刚落，营帐便蓦地响起一声轻咳，两人抬头去看，发现阿里木正神情冷漠地站在门口。

也不知那些话听到了多少。

霍轻呆愣一瞬，而后猛地瞪大了眼，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远离了谢律。

“长老，我……”

她话未说完便被打断，阿里木意味深长道：“圣女，你好朋友能借我一会吗？”

这下霍轻羞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脸色爆红，点点头，随即以迅雷之速捂着脸跑走了。

谢律盯着自己落空手心，面表情地扯了扯嘴角，而后抬起头来，望着头男子，伸手做了个请坐手势：“身上有伤，不便行动，怠慢之处，还请谅。”

阿里木“嗯”了声，在旁边凳子上坐下。

空静默一会，谁也没再开口。

谢律心下思忖，随即了然，主动道：“若长老有话，不妨直言。”

阿里木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那双阴沉眼睛看着谢律时，还隐隐泛着青光：“先圣女说，她失忆乃因血契引起之事是王爷查出来？”

谢律一时有些拿捏不准他意思，便只是点了点头。

“是从艾米娜那里听来对吧？”阿里木以一种肯定语继续开口，“她还同王爷说了些什？”

荒城人本稀少，他能猜到艾米娜也算在预料之中。

不过谢律还不确定这位荒城长老想法，是以稍微迟疑了一下。

他不敢拿霍轻冒险，是敛了神情，半真半假地同他表明目：“她只说了血契之事，况且别我也不在乎。所以长老不必惊慌，待霍轻——也是你们圣女恢复记忆，我立刻走。”

长老短笑两声：“那你可知，艾米娜早被我逐出荒城了？”

“逐出荒城？”谢律讶然一瞬。

“我以天神义起誓，绝没有什荒诞血契之事，这些都是她编造出来，目则是为了将荒城暴露在世人视线中，她可是我们荒城罪人。”长老深深看了谢律一眼，“若知晓她如此报复，当初我绝不会那般轻易放过她！”

谢律抿了抿唇，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事情发展已经出乎意料。

他喉结滚动两下，停顿片刻，哑着嗓子问：“那霍轻记忆还能恢复吗？”

阿里木没说话，他站起身来，负手在屋中来回踱步。

谢律手脚都跟着发起冷来，他几乎做好了所有准备，可他没准备好是，艾米娜那些话会是骗他。

谢律那一瞬间怅然尽收另一人眼底，阿里木轻轻叹了一口，脚步顿住，转而回过头对谢律道：“虽然她是我们荒城叛徒，但实际上有一事她没有说错，那是圣女记忆确是可以恢复，只不过并不是靠什解药罢了。”

谢律闻言，黑眸难得流露出一丝激动，他攥了攥拳头，语带着些许紧张：“还望长老指点一二。”

“这事不是两三天便可以搞定，不若王爷暂时在此住下，正好让圣女多同他阿妈团聚些时日。”说着，阿里木饶有兴趣他瞥了谢律一眼，“毕竟王爷一定会带走她，不是吗？”

心思被人拆穿，谢律也不由生出一些赧然，顿了顿，他低声道：“对不起。”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哪有什需抱歉？”阿里木微微一笑，道，“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待她，我和她阿妈唯一请求便是，望你像我们一样好好珍惜她。”

“这是自然。”谢律郑重应下。

随后心中暗暗舒了口。

这趟荒城之行，比他想象中似乎轻松了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1+2+3更！

抱歉抱歉，这章太长了，拖得有点久！

呜呜呜话说好几天没评论了，有没有好心的小可爱来点爱的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