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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马蹄之声由远及近,似来得极快,元剑雪与霍东青对视一眼,他们的马车上载着辎重,快跑不及,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到此处元剑雪干脆命车队停了下来,随车一共有十位兵士,皆刀剑出鞘,拱形护卫车前。
待马蹄荡起的烟尘滚滚散去,元剑雪才发觉果然来者不善。那队骑士皆身着暗红色的甲胄,是金吾卫特有的颜色,带头一人身姿魁梧,朱紫缺胯袍,头戴武弁,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元剑雪定睛一瞧,发觉竟是金吾卫将军杨安。
原来方才押车的那位中郎将回到府衙之后,前来处理公务的杨安闻他所言,得知昨夜元剑雪欲出城,顿时心中惊疑。昨夜他在宫中值宿,隐约听闻一件秘事——朔方军主将靖北王元子期意欲谋反,已被缉拿关押在刑部天牢之中。
联想到这被扣下的粮车,杨安顿时怀疑元剑雪此次出城非是为补给军需,而是为将主帅被扣押的消息告知城外驻军。须知此次靖北王虽只带少量部曲入京,然而朔方军极彪悍,若因此引发朔方军哗变,那么他这个放元剑雪出城的长官便是首罪。
因此听闻这个消息,杨安立刻点召手下追着元剑雪而去,然而直追到了明德门,才发觉车队已然通过查验出城而去,幸好之后他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十里之外追上了元剑雪。
被团团围住,元剑雪便知定是杨安发觉哪里不妥,要追自己回去。他带来的金吾卫有五十人左右,而己方只有十人,可谓敌众我寡,实力悬殊。
霍东青已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守在元剑雪身前,然不过片刻车队便被金吾卫团团围住,元剑雪冷道:“将军这是何意?”
杨安下了马,望着元剑雪道:“没有陛下的旨意,靖北王府之人一律不许出城,世子请与在下一同回去。”
他虽说得冠冕堂皇,却只是自己揣度圣意,并没有官方的文书,元剑雪也正是拿捏住这一点,自然并不肯上当,望着杨安道:“恐怕,这不是陛下的意思,而是将军自作主张。”
那人见被拆穿,也不恼怒,强横道:“那又如何,我劝世子还是乖乖与我回去,否则……”他意味深长地巡视了一圈,语气中带着威胁。
然而就在此时,忽然一箭破空,马上的一位金吾卫应声而倒。如今他们身处一片洼地,杨安猛然抬头,正见远处山坡上俯冲下来一队人,他们并未乘坐骑,来势之快却犹如鬼魅。
好在金吾卫皆训练有素,方才一箭虽引起混乱,但即刻便被平息,剩下的四十九人勇猛上前与之缠斗。从山上俯冲而下之人只有九位,皆裹在丝麻兜帽之中,不曾露出一点形貌,但从手中的弯刀能透露出他们应来自异邦。
仗人多势众,杨安原本以为稳操胜券,然而不多时他便发觉事情的发展已脱出意料。那九人竟极其彪悍,皆有以一当十之力。尤其是最前一位首领。就在杨安兀自惊疑的一瞬,一柄银色弯刀已悄然架在他的脖子上,知回天无力,杨安长叹一口气,掷下手中之剑。
杨安默然,想来以往军中比校武艺,他年年拿头筹,此时却被人无声钳制,毫无反抗之力。身后之人身姿纤长,虽与自己的魁梧完全不同,却令他一动也不敢动。
见主帅被俘虏,其余金吾卫顿时停手,杨安面色阴沉地望着元剑雪,暗自思忖,身后以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之人是否是其援兵。
此时元剑雪自然也被牢牢制住,他老老实实掷下了剑,一言不发任自己双手被牛筋缚住。
此时杨安忽然听到身后一个生涩的声音道:“只要货,不杀人。”
那人声线清澈,汉话却说得生硬。杨安心道,他们果然是番邦的匪徒。想到此处,杨安松了口气,前日听闻长安城外有一伙极其彪悍的胡匪,连郑家防护严密的寿贺都被截了去。想必如今碰的便是同一伙人,这倒是好办,不过是单纯的抢劫,只要将这车上的货物给他们,自己便没有性命之忧。
见长官默许,那些金吾卫自然也不再抵抗,任胡匪接管了马车。元剑雪的心砰砰直跳,这劫匪劫走了马车,倒等于带走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以后便是有人怀疑这车上的东西被掉了包,也查无对证了。只是这伙人出现的突然……难道和李容渊有什么关系?
虽心中一阵轻松喜悦,但元剑雪自然还要装装样子,眼见那些胡匪要将马车拉走,望着杨英怒声道:“光天化日之下,将军竟任由劫匪横行?”
杨安虽听得到他的言语,然而冰凉的刀刃架在他的脖子上,自然保命要紧,只能默默别过头去,并不接话。见杨安这副样子,元剑雪彻底放下心来,眸色一转,断然喝道:“朗朗乾坤,究竟还有没有王法。”
被元剑雪灼灼的目光注视着,听着他语中带着讽刺,杨安屈辱闭目,不去看他,任由那些胡匪驾车而去。然而那车队虽消失了踪影,架在他脖子上的弯刀却一刻也没有放松,直到整整过了一个时辰,再没有可能追回那车队,杨安才方觉得颈间一松,身后之人将弯刀撤了去。
也就在那一刻,杨安蓄力已久,如鹰捉兔扑向身后之人,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直直扑了个空,那人急速地后退,快得像闪电,即便杨安武艺高强,也只触到他的一片衣角。只是被杨安凌厉的掌风带到,那人丝麻兜帽一闪,元剑雪恰巧看见一张极艳美的脸。
元剑雪心中极其惊讶,这张脸他自然不会忘记,他便是那日在皇家御园行刺的那刺客,也正是一刀捅入他腹中,令他现下依旧有伤在身之人。元剑雪原本以为那是个女子,现在看来他竟是个男人,除非……除非他还有一位与他生得一模一样的姐妹,然而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元剑雪望着他轻捷的身影想,方才见到那弯刀之时自己就该想到是他,原来长安城中搜捕了那么久的刺客,竟然早已到了城外。
元剑雪不留痕迹张望,似乎并没有什么旁人同他一般见到那人的面目。元剑雪在心中沉沉,若今日他是李容渊派来的,那么那日去行刺难道也是李容渊授意?元剑雪想起此前,五娘曾提醒过他关于刺客的事,而五娘是李容渊身边的人,难道这刺客真与九表兄有什么联系……元剑雪心中极困惑,恨不得即刻去问一问李容渊。
避过杨安的掌风,那人施施然撤下弯刀,唇角扬起一丝微笑,随即飘然而去。杨安踉跄几步,终究没有追上去。见长官被放开,那些金吾卫即刻跨马去追,却被杨安唤回,杨安自知那人既敢孤身留下殿后,便有全身而退的本事,盲目去追反而损兵折将,丢人现眼。
见此情景,元剑雪心下了然,望着杨安冷笑道:“将军是否还要押我回去,这便请了,只可惜那些粮草是追不回来。”
如今他无事一身轻,本来也要回长安去,因此一点也不惧,杨安今日简直受尽了平生之耻,早已失了煞气,又见他这个苦主虽丢了粮草,却并未追究自己不作为之责,态度自然也软化下来道:“只需世子与我回去,一切都好说。”
见杨安如此颓败,元剑雪知道见好就收,与霍东青对视一眼,一同上了马,转身向长安方向而去。杨安见他如此配合,打马上前,与他并驾,低声道:“某还有一件不情之请。”
元剑雪淡淡道:“讲。”
杨安哑着嗓音道:“今日之事,请世子日后务必勿要再提起。”
元剑雪知道杨安定是怕今日带了五十人却不敌区区九人的胡匪,又贪生怕死,以至于眼睁睁看着胡匪将粮车截去不作为之事传出去。这事情若是传入朝中,只怕丢官事小,如此渎职却要杖刑流放连累全家,所以求他这个苦主不要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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