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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云二十六年的季冬,靖北王府却比往年都要忙碌,不仅要为即将到来元日大贺预备,更重要的是来年正月十六便是长公主夫妇嫁女的日子,新妇的嫁妆、婚服、车马与鼓吹都皆要仔细备办,府中成百婢女家仆穿梭如流,却井然有序。
然阿素心中却有一丝紧张,此前德妃挟怒离府,后李容渊遣朱雀亲来,应下了三百万缗的聘礼,自那之后她便再未得到任何消息。再过五日,便是纳征的日子,若是到时候还凑不齐这笔钱,难保不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阿素自知元子期既拿定了主意,那便没人能劝得动他。她也曾想过筹些钱与李容渊贴补,然而在家中她虽过得衣食无忧,却未攒下什么零用钱来,即便有些积蓄,不过杯水车薪。况且,这次耶娘将她看得很紧,再没有机会与李容渊见一面
唯一一次,阿素向忽然登门的姜远之打听,却从他讳莫如深的表情中探听不出一丝消息来。而且那次姜远之与阿耶谈了很久,阿素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些天阿素察觉自己的身体也有了些细微的变化,虽尚不显怀,但每日晨吐却折磨得她清减许多,原本圆润的小脸如今下颌尖尖,惹人怜爱。
安泰看在眼中,急在心上,每日为她进补调理,连医官都换了好几茬,也不见好,只许她静养休息,更不许她迈出房门一步。
靠在隐枕间,阿素轻轻抚着小腹,薄薄的肌肤下正孕育着一个鲜活的小生命,想到此处她只觉得心中柔软许多。
想来前世她也是在景云二十七年出嫁,不过那时是盛夏,阿耶离世,阿兄远行,她被四个嬷嬷扶着上了婚车,束缚在厚重的婚服中颠簸了半日,黄昏时方到了景云帝为她与李容渊新赐的府邸。
浑浑噩噩行了礼,那些宾客在喧哗什么阿素一个字也未曾听清,直到被送入新房,她僵硬着的身体也未曾放松下来。攥着纱扇跪在榻上,阿素等了许久方听到外间声响。
沉稳的步伐在屏风前停驻了许久,阿素心中发沉。这婚事原是阿娘做主定下的,他心中许是不愿的,即便他们幼时有些情谊,也都是过去的事,若他要她独守空房,她也毫无办法。
然而还未待阿素反应过来,已有人大步走到近前,身边的喜娘慌忙将她挡在身后,却被一把挥开,好在这点时间已够阿素以扇掩面,只是透过薄薄的纱扇,隐约能望见他英挺的眉目,阿素忽然有些羞怯,微微低下头。
喜娘很快端来合卺酒,交杯而饮的时候衣袂牵连,男子气息混着白檀的香气漫了上来,不知是热还是酒力,阿素的面颊有些发烫,她悄悄抬眸望了他一眼,发觉李容渊也正在望她。
他似乎饮了不少酒,眸色颇深,说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阿素仓皇垂下长睫,纤细的手腕却忽然被握住,李容渊的动作颇有些粗暴,撕开她的婚服,将她从厚沉的重衣中剥了出来,喜娘见状即刻退下,她顿时手足无措,攥着衣襟慌忙缩向榻角……
模糊的回忆被蓦然传来的声响打断,阿素恍然抬眸,正见元剑雪走入房内,望着她面上带着犹豫,低声道:“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告诉你。”
阿素惊而抬眸,一颗心却向下沉,她直觉这事是与李容渊有关,沉声道:“阿兄莫瞒我,可是有了什么变故?”
元剑雪叹了口气,在她身畔坐下道:“本不想扰你,只是我担心这件事你若是从旁人处得知,恐更忧心。”
见阿素屏息望着他,元剑雪也不绕弯子,直言道:“还不记不记得,当初吴地之乱,九殿下曾悄悄命人领百条快船,携辎重下了吴地,其中的粮草是送与阿耶,而甲兵则悄悄援助叛军。”
阿素点头,只听元剑雪低声道:“如今这事被人查实告发,中书令崔泯忽发难,联合与他亲近的监察御史写了弹劾的奏表,今日朝会后九殿下被唤入紫宸殿,名为留中,实为软禁。”
阿素一惊,万万没想到事情竟演变至此。见她惊惶,元剑雪又宽慰道:“好在他们尚无实据,不过两方僵持,看陛下取信于谁。”
阿素急促道:“这事,你又从何而知?”
元剑雪叹道:“今日姜远之来,我听到他与阿耶叙话方知,便想着先与你透一点底,免得届时风言风语令你无端忧心。”
阿素心中一沉,果然,就知道姜远之每次来都没好事。她即刻坐起身,元剑雪按住她的肩,沉声道:“做什么。”
阿素挥开他的手,披衣下榻,望着元剑雪道:“我去问个清楚。”
元剑雪无法,只得随她而去。
急匆匆走到元子期书房外,阿素果然听到里面隐隐传来低语。不顾通传推门而入,阿素正听元子期道:“若是连这事也做不好,也不必做我的女婿。”
而姜远之伏拜在他面前,看样子是请援被拒。阿素知道姜远之所求之事一定与李容渊有关,想到此处不免忧心,望向元子期的目光也不由带上惶急。
望见阿素元子期也是一怔,即刻起身向她而来。待元子期走到身边,阿素只想撒个娇,求他应了姜远之所求之事。像知她在想什么一般,元子期打断她要出口话,淡淡道:“在这世上,做我的女儿只有无忧无虑,做儿子便要吃些苦,而做女婿,更讨不到好处去。”
闻言元剑雪下意识摸了摸鼻梁,阿素心中一沉,知道他已打定主意要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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