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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辞顿了顿,说道:“想必你已经想到了,第一个就是荀先生。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他是可以信任的,绝对不会害你。但是就目前而言,他走的仍然是,依靠曹操来挽救大汉天下的路线。因为他认为,现如今的诸侯当中,只有曹操,才是可以做大事的人。所以他才义无反顾投到了曹操手下。如果你和曹操发生了冲突,他多半是居中调停,不会让你动曹操,也不会让曹操动你。这么说,你应该就能理解他的立场了。”
“像荀先生这类人,向来都是志向坚定的。他一旦决定了什么,是很难更改的。你要让他放弃曹操,转而来帮助你。那你就必须让他看到,你才是能够拯救你汉家天下的希望。如果不这样做,即便你跪在他面前磕头不止,磕得头破血流,他也不会改变的。可以这么说,荀先生就是你扭转局势的关键。若想力挽狂澜,得不到他发自内心的认可和支持,是绝对不行的。”
“所以,你得让他看到你刘协,而不是大汉天子那个符号。让他认可你这个人,认可你的决心,也认可你的潜力,继而改变立场来辅佐你。荀先生是最关键的那一环,如果能够打动他,那他自然会为你谋划一切。打理国家政务,他会。引进人才,他会。出谋划策,他会。有了他的帮助,你才能打破最初的僵局,赢得一些翻盘的可能性。”
“并且,从他那里入手,也是风险最低的方法。因为,即便你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甚至再极端点,你直接对他说,你就想是把曹操干掉,荀先生也不会把你的想法告诉曹操的。当然,他一定会想方设法,不让你们干起来。”
“再换句话来说,也只有赢得了他的帮助,才有可能有搞小动作的余地。不然的话,稍微做点什么,也逃不过他的眼睛。想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难度太大。更别说走钢丝玩、挑拨离间,让曹仁和杨奉等人相互争斗,从中取利。这种事情,恐怕还没有苗头,就被他发现并掐灭了。”
“虽然听起来很夸张,但这就是像张良、萧何,还有范蠡、管仲那样的人才,能够起到的作用。你看齐桓公,他把什么事情都交给管仲,什么都依靠管仲,最后成就了霸业。如果你想成事,缺少了那样的人才是绝对不行的。好了,暂时就说这么些,你好好想想吧。”
宋辞一连说了那么多,其中所包含的信息量不少,听得刘协有些发愣。他试图努力记住宋辞所说的这些,好回去仔细研究。看着他稚气未脱的脸庞,宋辞又觉得有些悲哀。这么小的年纪,却摊上了这些事情,被局势逼迫着迅速成长,实在是很大的不幸。
宋辞说完后,刘协并没有向平常那样嘻嘻哈哈,而是郑重其事地向宋辞施礼道谢。他并不是一个十分迟钝的人,相反在很多方面,他的观察力很敏锐。以他如今这个状况,宋辞还敢、还愿意跟他说这些。其中包含的意义,不是一句两句话可以说清楚的了。
宋辞那里,其实她也很矛盾,她当然能理解刘协的不愿意放弃和挣扎。但是理解归理解,现实是不能不考虑的。现实是很残酷的,如果刘协的能力,和他的野心不能匹配。那他的挣扎不仅不能挽救大汉和他自己,还会给他增添无数痛苦,带来灭顶之灾。
这就很像宋辞很喜欢的一位作家,说过的一个小故事那样:
一群人被关在密封的房子里,绝对逃不出去,只有被闷死在里面的结局。有一个人清醒过来了,他面临两种选择,一是叫醒他们,二是任他们不知不觉死去。
那个人该如何做?
叫醒他们吗?那就要让他们承受,活生生看着自己,一点一点丧失生命的恐惧和痛苦。不叫醒他们吗?那他们连知道事情真相的资格都没有,就浑浑噩噩、糊里糊涂送了命。
孰是孰非,该如何选择?这实在是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
宋辞面临的情况,也与这个差不多。若她鼓励刘协奋起挣扎反抗,无异于叫醒他。若宋辞听之任之,无异于眼睁睁看着刘协,一点点丧失自家的天下。无论哪种都很残忍,这使得宋辞非常犹豫。
若刘协是一个愚不可及、无可救药的人,那宋辞的心理负担绝对不会那么大。做一个虽然被人掌控,但至少能够得善终的山阳公,似乎不是什么坏事。可刘协偏偏不是,他知道自己的处境,知道大汉的处境,他还想挣扎,还想挽救。并且,他似乎还有那么一些希望,他自己也似乎还有些,实现自己愿望的能力。
就是这点希望和能力,让宋辞倍感矛盾。刘协又一再依赖自己,信任自己。这种信任和依赖,让宋辞无法保持自己,一贯的中立于各方势力之外的立场,一再说出许都不该说的话。
这些言辞,无异于对刘协的鼓励和支持。要是因为自己的鼓励和支持,刘协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他奋起反抗和挣扎,最后却落得一败涂地的下场,宋辞又情何以堪?
诸如此类,种种情绪,让宋辞实在难以判断。连宋辞自己都没发觉,她之所以会产生这些情绪,是因为她的情感已经偏向了刘协那边。在不知不觉当中,这个曾经在草堆上面独卧的少年,已经进入了宋辞的生活。不再只是史书当中记载的人物了,不再只是能够袖手旁观的角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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