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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被商皑碰瓷后,纪湫就再也没见过他。

这几日为了环金盛典的事日夜操劳,而商皑似乎也日理万机,夫妻各自忙碌,无暇分心。

下午,男团的经纪人哆啦要带着七个崽崽去现场彩排,上午茶水间里碰见纪湫,哆啦拉着纪湫品尝她从国外朋友庄园里拿的咖啡。

高脚凳上,哆啦谈及之前的事,让纪湫唉声叹气。

“其实当时我也后悔,说话有点没分寸。”如果不是祝桑大放厥词,迁怒米尔老师,纪湫不会与正在气头上的狂妄少年针锋相对。

哆啦:“没啦,祝桑人不坏,就是容易冲动。”

纪湫:“真是不省心,其他几个孩子没见得这样轻狂。”

一句无心的感叹,本是没有什么意思的,却不知此时祝桑手里正提着一个精心挑选,几番犹豫才决定送来的礼物。

“轻狂”、“不省心”,这两个词听起来这样地刺耳。

祝桑脚就像是灌了铅,有些难以接受地靠着墙面。

心中绞痛过后,他咬白了唇,毅然决然朝回走去。

“不过他实力不错,否则我也不会放心地换成金环盛典。如果是其他的团,我或许还会因为担心变动作而无法保证演出质量产生犹豫。”

哆啦,“所以总监之前批评都是假的咯。”

纪湫:“批评一点又能怎样,现在还不是他们可以得意的时候,要骄傲还早呢。”

祝桑不可思议地顿住脚。

他瞳孔慢慢放大,连呼吸也滞在了胸膛。

所以,纪湫是承认他的实力的?

祝桑的眼里充斥着难以掩饰的欢喜,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心跳的节奏都乱了。

最在乎的才华被认可了,那些对他性格的鄙夷,算个毛线。

不对,这语境明明是褒义的,那还谈何鄙夷?

祝桑回过头,望着玻璃门内的背影,心中升起一些小小的期待——总监……是不是不讨厌他?

祝桑鼓起勇气,朝前走了几步,决定把藏了好久的礼物送出去。

纪湫和哆啦喝完咖啡,各自回到工作岗位。

两人在岔路口分开,挥手作别。

而在楼梯间,隐隐有一道高大身影靠墙缓慢滑落。

他手里提着个礼物袋。

对于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的闪避能力,祝桑也很无奈。

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

原本十拿九稳的彩排,最后却出了差错。

纪湫接到哆啦的电话后,难得地出现了慌张情绪。

“总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kin的舞蹈竟然和我们的舞蹈一模一样,这不会是巧合吧。崽崽们怎么办啊。他们准备了这么久,临时取消的话,粉丝会把我们骂死的。”

“我等会给负责人打电话,你们现在马上回来。”

哆啦:“总监……”

纪湫:“别啰嗦了,不是不演出,是换演出,不要着急,你安抚好他们的情绪。”

得到通知,上了车的七人各怀忧愁。

江玉拿着皮筋扎起金发,“换?现在还能来得及么。”

郁左宁垂头丧气地靠在车窗上,“明天晚上直播就开始了。我心态崩了。”

哆啦上车,“总监发消息说,让你们临时选一首曲子,一定是要盖过原创风采的。”

宣鸿狐狸眼睁圆:“不会吧,真要临时编舞啊。”

祝桑撩开深紫色的卷发,声音惫倦,“临时编舞就临时编舞,那些人剽窃我们的作品,就是不想让我们上台,你们愿意让这些人得逞么。”

“当然不想……”

祝桑:“那就行动,没别的办法了。”

回公司途中四十分钟,纪湫一直隔空与他们交流曲子。

最终一番讨论后,选择了三首风格比较符合的曲子。

马不停蹄地赶到公司,half七人团在全公司担忧的目光中走向了总监办公室。

领头的祝桑推开门,“总监,我们回来了。”

纪湫眼睛专注电脑屏幕,“随便坐——我现在把三首曲子放出来,你们进行最后的决定。”

第一首曲子风格偏韩风,卖点比较大众,编舞难度较低。

第二首风格有重金属节奏的质感,科幻风格是以往从未接触过的。

第三首曲子是一位日本作曲家所编,由各种半音升降调组合成神秘诡异的曲风,伴奏音是大多数普通观众难以分辨的小众乐器。

队员们很纠结,所以祝桑充分发挥平时独断专行的风格,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三首《与来世的第三重约定》。

纪湫再三确认后,得到来自祝桑三个坚定的回答,便拨通了助理电话。

“帮我订一张去日本的飞机。”

挂断电话后,纪湫拿起外套起身。

“晚上之前编完舞蹈,我在酒店跟你们开直播。”

“啊……我们不太行……”

后面那句话纪湫根本没听进去,早已走路带风地出了门。

事实证明,祸不单行。

面对没了航班这个事情,纪湫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那位日本作曲家前田先生是个自由作曲家,深居简出,脾气古怪,唐突地打电话过去,对方八成不会给什么面子。

据说此人把曲子当成孩子一样爱护,曲子的版权都在自己手里,只赠有缘人。

难搞是难搞,但这样大受追捧的曲子,若能名正言顺地出现在明晚直播中,绝对会是吸睛的存在,届时必然会与kin不分高下。

但飞不去日本,她连努力争取的机会也不会有。

就在苦恼之际,纪湫接到了一个电话。

“夫人,听说您有急事要去日本?”

纪湫狐疑,不知道商皑的助理为什么要打来电话。

“是的。”

助理:“是这样的,总裁恰好也要去一趟日本,您不介意的话,可以与总裁同乘专机,总裁其实只是有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要跟您说一下子呢。”

旁边商皑抛来眼刀。

如此卑微谨慎的语气,岂不是连带着他好像也很没面子。

纪湫:“这样啊,那我姑且听一听吧。”

一小时后,专机于云端平稳飞行中。

纪湫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瞥向对面正在看平板的男人。

男人黑西装,白衬衫,雅致端坐在边上,笔直的长腿交叠,一尘不染的皮鞋踩着高级短绒地毯,长睫鸦羽垂覆,目光一如既往地沉静。

像是又看见了不满意的方案,眉宇又深深蹙起,危险的严厉之色让斜上角偷觑的助理浑身发抖。

纪湫却在此时开口:

“所以,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助理躲在前方眨眨眼。

前方助理知道着手在办的事出了非常弱智且巨大的差错,对商皑这种完美型偏执人格无异于毁灭性的刺激。

脑海里,浮现纪湫懒洋洋躺在雷区晒太阳的形象。

夫人果真全身是胆。

商皑深沉的目光投来,其中愠色还未来得及收敛。

纪湫望着他一脸被欠债不还的表情,打了个哈欠,“再不说我就睡了。”

助理眼看事态还能拯救一下,于是拼命摆手势企图暗示纪湫——直接睡吧,不要再用这种挑衅眼神看对面了!

信号持续屏蔽中的纪湫半眯起眼,疏懒与商皑对视。

助理在内心默哀,复又睁眼时,却看到他家总裁做了一个动作。

只见商皑似乎深吸一口气,将平板朝下放在膝盖上。

手头正忙的工作被晾一边。

“最近都在忙什么。”

纪湫显然才是无心交谈的一方:“事情太多,不知道你问的是哪一件。”

商皑顿了顿,目光描摹纪湫惫懒的眉眼,思索了一番才斟酌着道。

“老爷子,想见你了。”

纪湫微愕,心想自己确实好久没去看爷爷了,当真有些心软。

商皑留意到纪湫不经意绞动手指的小动作上。

纪湫挣扎又纠结,偏偏不怎么坦率地哼了一声,语气说不上有多好,“我知道了,改天我会抽空去看爷爷的。不过你那天最好公务繁忙一下。”

商皑用茫然神色打量过去。

纪湫光速闪避,别过头去,手下意识地抓了抓头发,浓密的发丝就盖住了大半张脸。

商皑身子微僵,就此作罢。

他收回视线,靠向舱背。

拿起平板继续处理工作,指尖在一小段文字中反复滑动。

调整坐姿,斜倚在椅子边,单手托着下巴,神色复杂思索着。

纪湫漫不经心地扫去。

深思熟虑后,略有些疲惫地吐出几个字。

“今天多谢了。”

声音不大,带着倦意有些含糊,需得仔细去听。

商皑认真而专注地敲打着什么,眉眼平静如水,肩背略略弯着,从后颈到指尖的线条完美流畅。

“那你可得记住了。”拿出手机瞧了下,眼睛也不抬,“我帮你在备忘录记下了。”

纪湫本来已经缩进毯子里,闻言倒有几分吃惊。

不由在另一侧回过头去,心想这人什么时候也单纯到把她的话当真?

“真是……有劳您了。”

“不客气。”

对方手机早就扔到一边,游刃有余地搭着腔。

纪湫转过去头去,从眼皮缝里鄙夷了一番窗户映出的倒影。

一想到密密麻麻的百万订单信息里,乱入一句“四月二十日,纪湫搭乘商皑顺风机一次,承诺归还人情”,纪湫就觉得十分好玩,就着窗户影子若有所思地打量他的侧脸。

电光火石间,商皑就像感应到了纪湫的嘲谑,往玻璃窗看去。

窗户上纪湫的倒影却睡颜安详,呼吸均匀,睫毛都没动一下。

前方助理收回偷看的目光。

别有深意瘪了瘪唇角——他是吃错了什么药,为什么要替夫人操心?这两个明明搞地下情搞得这么火热,现在还假装互相不熟悉。

做作!太做作!

切,真是把狗骗上飞机杀!

哪里有降落伞?他想直接跳下去。

=

到了东京的酒店,纪湫简单收拾了一下,打开了电脑,开启直播。

此时的商皑并不在身边,具体纪湫也没过问,似乎是有急切要解决的事情,需要他立即前往。

累瘫在舞蹈室的七个队员,以为接不到纪湫的视频,都想要偷偷懒休息了,不想凌晨两点,被纪湫的视频邀请吓得垂死病中惊坐起。

视频里,纪湫挂着黑眼圈,背后是装潢舒适的大套房。

庄灿成:“总监,你到了?不是说没有航班吗。”

纪湫一噎,使用转移话题大法,“别废话,快跳给我看。”

郁左宁有些紧张,“舞蹈虽然总算有个大概的样子,但我们没试过这种风格,一直欠缺点什么,所以……”

老师团一起评判,也总觉得少点什么。

唯美到极致的艺术曲风,是他们这种跳惯了动感酷炫节奏的年轻人很难驾驭的。

况且,“来世的三重约定”偏偏节奏并不慢,情感饱满复杂,表达欲也相当强烈,很容易导致动作诠释杂乱。

纪湫最开始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点,但她并没有把困难直言相告。

因为这首曲子一旦诠释好了,那将是登峰造极的视觉盛宴,其惊艳程度,是大多数的舞蹈难以企及的。

视频里,众人汗流浃背地跳完,并不满意地哭丧着脸对着纪湫嗫嚅。

“感觉,这首曲子力量太强了,我们领悟不出来。”

祝桑一言不发地立在旁边。

舞曲主要是他在编,决定也是他下的,此时他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纪湫站起身,“没有我想象的糟糕。”

她在来的路上,反复听过这首曲子,也查阅了相当多的资料。

“与来世的三重约定”,听起来音调变幻莫测,抽象至极,但实际上只要参透那隐藏在背后的小调,那就极好理解了。

这,就是曲子的密码。

“如果你们查找过它的歌词,可以发现,里面有很多《怪闻》里的传说,带着浓厚的宗教神秘色彩。”

视频里,几个人拿着手机一遍遍地看歌词。

之前不是没看过,但好多名词他们都不懂,而且搜索出来的也并不全面。

“这首歌在前田先生所有作品中,其实算不上耳熟能详的曲子,但也有一些解释,不过我个人理解,这个作品不是大众认为的‘救赎’,而是‘成全’。”

一个含冤而死,无法进入轮回的鬼魂,在挣扎与质问中得知自己背负原罪,永世不得超生的命运后,于自我救赎与自我毁灭中,因怨恨天神而决定了同归于尽。

直到有个女孩误入了他罪恶的领地,摘下他虚伪黑暗的面具,抚摸他丑陋斑驳的疤痕。

这一星半点的温情让他领悟到,原来心如坚冰的自己,其实一直在痛苦着。

因为痛苦和悲伤,所以才有了怨恨。

作为罪恶源头的他,产生的动摇被追随的怨灵发现,怨灵说,女孩是天神用来迷惑的诡计。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把女孩推出了这个世界,以一人之力在邪恶的深渊战斗。

从此,他再没见到那个女孩。

不得不承认,天神是最后的赢家,他甘愿一败涂地。

歌曲的结尾,陡然转为哀而不伤的曲调,是蒲公英和阳光的味道。

少女路过柿子树林立的小径,被果实砸中脑袋,抬头一看,是咧嘴笑得顽劣的少年。

少女涨红了脸,抡圆了手把柿子砸了回去。

少年大惊失色,躲避时落入了水中。

曲子以“一念之间,不下地狱”这句清唱结束。

原来,女孩为了得到三个愿望,欺骗了少年,当任务完成,天神应诺给予三个愿望。

她极目远眺,“我能许愿让他解脱么。”

神:“不能。这是他的原罪,原罪无解,永不消失。”

女孩:“无解,就换我承受,许愿的机会给他。”

神:“想要替他承受,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他将只有一次机会,而你要入地狱煎熬。”

破除了无解的魔咒,他只要许愿自由就能解脱,与此同时,女孩就将掉入地狱,永不超生。

然而面对这样的后果,女孩却点了头,“我本是无望之人,让我替他走完接下来的苦,也无妨。”

神:“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女孩嘴唇微动。

神又来到深渊。

在永恒孤独里沉沦的他得到许愿权利的时候,并不知女孩为他的自由将会承受坠入地狱的折磨。

神:“你可以许愿,让我给你自由。”

他:“她回家了吗。”

神:“没有,她死了。”

他愣住。

神:“岂不正好,她欺骗了你。为了能让自己受益,不惜让你失去最后的机会,这样自私的人,你何必再管她。”

他沉吟,似没有听进神明的话语:“这一世她过得很辛苦,来世,希望她一生顺遂。这就是我的愿望了。”

显然,他不知道女孩没有了来生。

神:“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想获得自由么?”

他双目合上:“只要她不再满身桎梏,我就是自由的。”

冗长的沉默后,响起神明充满困惑的叹息。

“你们说了同一句话。”

他忽而抬眸:“什么?”

神明:“她牺牲巨大的代价,破除了无解的魔咒,你牺牲了自己的唯一所愿,又换了她来生。”

他们的魂魄各有缺陷,无论哪一方败北,真正的赢家都是神明。

但荒唐的事,他觉醒了保护之心,而她在获胜后也觉醒了悔恨之心,这两个本该无情无义的人,却互相成功救赎。

这次一败涂地的,是天神。

他们灵魂的缺憾消失,原罪也迎刃而解。

在蒲公英纷飞的春天,两个人再次于俗世相遇。

三重约定,互相成全,终得圆满。

纪湫讲述得很简单,但视频对面的众人却听得目瞪口呆。

这对于聆听过无数遍歌曲的队员而言,只言片语足够令他们茅塞顿开。

耳畔回荡着曲调,只觉得温情款款。

原来,这样怪异复杂的曲子背后,却有这样一段柔情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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