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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中了皇榜,但说实话,运气似乎占了绝对因素。那年春试圣上下了死令彻查舞弊之事,许多世家贵族都不敢再插手科举,应试之人锐减,便让我捡了一个大便宜。所以,内阁学士直接写给我的纸条,我真的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猛地一看是在写景。
仔细一看……我觉得确实是在写景。
我将那纸条收起来,没有扔。万一出了什么事,这也是个凭证。
想来能入内阁却未主内阁的老爷都是跟定了继承人的,这句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话,大约也是跟着某位继承人有关。
眼下大皇子亦嫡亦长,圣上与王皇后又伉俪情深,二皇子母家再贵重,也不过只是圣上一个小小美人,而三皇子尚在襁褓,断断是不会参与这些的。况我进言之后,大皇子便毫无二话的交出了四处城门卫的兵权,想来这般人品与修养,只要自己不作,想得通透一点,皇位自然跑不了他的。
倒是二皇子……
想起二皇子,我便想到了冯建在客来引的那番话,如此清贵的二皇子,兰台的冯御丞都如此想,那有这样想法的人恐怕不在少数。这大皇子,心里压力应该不小。
我笑了一声。
所谓天家无兄弟父子,年幼时不过排位称呼的区别,但这过程中稍稍有一着差错,便是君臣之分了。十二串冕珠的内外,九重金阶的上下,于他们来说,却是一个天上云,一个地里泥的距离。
第二日上值,因是我第一天去兰台,所以胡御丞先带着我熟悉了一下工作内容和环境。
“冯大人主管弹劾百官之事,而我这边,你也看到了。”胡中泽带着我从一个书架穿到另一个书架,陈年典籍独有的味道一阵阵的扑过来,说不清是霉了还是潮了。我看向胡中泽,心里免不了有些失落,“主管修史。”
“圣上在修《通史》,我们与内府库的几位公子合作,他们暂时也在兰台。”胡中泽介绍完了,让我在靠窗的桌子上坐下,“你今天是第一天上值,不必赶太多工,只把甲字二号柜第三层的,先秦那些先整理出来便罢了。”
“哦对了。”
我正要开口,胡中泽又道,“圣上向来觉得纣王文治武功,堪为千古一帝,所以这史不该像以往那般修法。”
圣上这是要为纣王平反?
“春秋史传只说‘比干谏而死’,司马迁作《史记》,便说成剖心为得妲己一笑。圣上向来不喜为上位者添锦上花的史传,史为实记,劳烦孟大人多多查阅求证,你我尽全力,切切要修出一部让天下酸文假醋都为之倾倒的真正的《通史》来。”
胡中泽言之切切,我不由得便跟着点头。
待胡中泽转身走了,我接过一位公子递过来的书开始翻,一直翻了两三页后,方才悟到,我曾经一个捕风捉影以百官八卦为生的奉议司副使,如今却要把自己埋在这浩如烟海的史书中了。
最要紧的是,我还得判断出史书所记究竟是真是假,是奉承天家的谎言,还是如实篆述。
这活儿并不轻松,我一上午大概也才誊出那么一卷来。
在砚台上刮去多余的墨汁时,看着屋子里零散坐着低头疾书的几个人,没来由就想到了“油尽灯枯”这个词。不曾进兰台的时候我总觉得兰台升迁快,是个好地方,如今看来,升迁快也是有代价的,一边是毫不留情的在明面里得罪百官,另一边就是默默无闻地耗尽自己。
于是我又有些怀念奉议司了。
午间自是没时间回府的,好在兰台附近就有一家茶楼,几位内府库的公子相约了要去,有几个人偷摸瞟了我几眼,大概是犹豫要不要叫我。其中一个胆子稍微大些的,往过走了几步,恭恭敬敬对我说,“孟大人,下官们要去佟欣茶庄坐坐,您是否要一起过去?还是……”
“一起过去吧。”
我揉了揉太阳穴。
他们几个去茶楼放风,想留我一个人守着这堆发霉的史书,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我佯装不知他们后半句要说什么,将那书卷收拾好了,起身便跟在了他们身边。自我走在身边后,这群公子们的话都少了许多,我心想我也并非那凶神恶煞之辈,怎的他们这样怕我。
为了将存在感降到最低,我已一上午忍着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了。
佟欣茶庄算不得多好,那些公子要了最便宜的碧螺春,我只喝了一口就觉得味道不正,于是我把小二叫过来,问他们这边最好的茶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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