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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缓步出了无垢宫,等出了无垢宫后,傅长陵一口血喷了出来,秦衍一把扶住他,急道:“长陵!”
“先回去。”傅长陵勉强支撑着身体,擦了口角的鲜血,踉跄着往前,“不要御剑让人看到,往苏家走,快!”
秦衍听得傅长陵的话,背他便借着密林遮掩一路狂奔。
他们两人都知道得清楚,江夜白肯放他们走,不仅仅是因为看在秦衍的面子,还因为傅长陵在。
傅长陵刚破渡劫,谁都不清楚他真正实力到底是多少,而江夜白也才开业狱大门,他并不知道,以他的实力,同时对付秦衍和傅长陵,到底有没有胜算。
所以傅长陵不能垮,若让江夜白发现傅长陵现在根本就是强弩之末,怕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秦衍背着傅长陵朝着苏家的地界狂奔,没过多久,他就看见苏问机领人站在前方,傅长陵抬眼看了一眼苏问机,终于放下心来,只说了一句:“跟苏问机走。”之后,便彻底昏死了过去。
秦衍得了傅长陵的确认,才背着傅长陵停下来,看着苏问机道:“问机。”
“先把人放下来。”
苏问机闻到血腥味,皱起眉头,他身后的修士赶紧抬了担架过来,将傅长陵安置在担架。
医修同时前去,给傅长陵问诊把脉,只道:“得回乾坤城。”
“走。”
秦衍立刻出声,苏问机便让法修开了传送阵法,留了一队人去找谢玉清之后,领着秦衍和傅长陵回了乾坤城。
早在傅长陵离开乾坤城时,苏问机便做好了一切准备,傅长陵从传送阵一到达乾坤城,便直接推到了房间里,丹药银针一律俱全,沈青竹将人放好,便迅速开始用灵气行针,一面指挥着旁边医修配着丹药,一面忍不住骂人。
“傅玉殊你这什么儿子,三天两头的要死,我要是不在,他早就凉透了。”
“你厉害。”
傅玉殊靠在门边,抱着檀心剑,慢悠悠道:“我儿子可是剑尊转世,天道之子,你手里针小心些,不然不需要业狱的人来,云泽的人都能刮了你。”
“闭你那张烂嘴。”
沈青竹抬手剖开傅长陵胸口被秦衍勉强用法术封的伤口,看见里面的伤势,他气得笑起来:“直接用手生剖取心头血,我活这么几百年还头一次见。天道之子果然不一样,厉害,命都不当一回事儿。”
沈青竹一面说着,一面将药粉洒在傅长陵伤口,随后用法印封进去,给他愈合了伤口。
医修在里面忙忙碌碌,秦衍就站在门外,静静等候着远方。
苏问机走到秦衍边,他面带笑,神色平和:“还好吗?”
“嗯?”
秦衍抬眼看他,他神情有些恍惚,好久后,他才意识到苏问机在问什么,点了点头,低声道:“还好。”
苏问机同他一起靠在墙,两人一起望着外面。
乾坤城是一个山城,任何一个房子前方视野都没有半点遮挡,入目就是远方的山河,秦衍静静站着,好久后,他才道:“什么时候建的乾坤城?”
“十二年前吧。”苏问机神色平静,“江夜白当鸿蒙天宫宫主的时候。”
“以前别人同我说,你的眼睛能看到未来,能看到过去,我问你是不是真的,你说不是。”秦衍笑起来,“骗我的么?”
“自然不是骗你的。”
苏问机手放在青竹仗,神色平和:“我所能看到的未来,都是天让我看到的未来。所以大多数时候,我是看不到的。当然,如果一定要看呢,大约也能看到,只是这样有损我的命格。”
“我注定无法飞升,修为也就到现在为止,最多剩下不过百年。”
苏问机转过头,看着秦衍,笑了起来:“我可不能像你们这样,瞎折腾。”
“你为什么不能飞升?”
秦衍皱起眉头,事实道修之中,正是苏问机这样一心专注于参破天道之人,才是最好飞升的。
苏问机笑了笑:“你就没想过,你和傅长陵,为什么会重生回来吗?”
“是你?”秦衍明白过来,他皱起眉头,“为何这样做?”
“我所看到的未来里,云泽会彻底消亡,”苏问机神色平稳,“为了改变这样的命运,所以我们特意召唤了你们回来。”
“但事实,命运并没有多少改变。”秦衍苦笑起来,“甚至还更糟。”
“更糟了吗?”
苏问机转头看向秦衍:“可我看到的未来,云泽的气运,似乎更为强盛了。”
秦衍愣了愣,苏问机重复了一遍:“更糟了吗?”
秦衍沉默无言,许久后,他缓慢道:“到的确,知道了许多过去不知道的事。”
“这就是机缘。”
苏问机说着,两人沉默下来,好久后,秦衍缓慢道:“长陵,最近发生了什么,能和我说一说吗?”
苏问机听着秦衍的话,倒也没有遮掩,将傅长陵近来发生的一切,统统都告知了秦衍。
两人说了很久,秦衍听着他不在的时间里,傅长陵所经历的所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疼,萦绕在他的胸口,缓慢的、轻轻的、像蝴蝶振翅一般,拍打在他心。
“你们这么逼他,”秦衍沙哑出声,“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本不觉得。”苏问机笑起来,“这世一直有牺牲,舍生取义,不是应该吗?”
“可是这世舍生取义,都是舍的自己,义都在他人。”
秦衍抬眼看着苏问机,忍不住捏了拳头:“舍人取自己,这不是义。”
苏问机沉默不言,好久后,他又问:“舍别人,取别人呢?”
不等秦衍答话,苏问机笑起来:“不过,这都不重要了。道君有了自己的想法,他的想法,也未必是错。”
“太长时间了,我们所有人都把赌注压在道君一个人身,都忘记了自己手中有剑,忘记了自己可以抵抗。你们说得也没错,云泽一直在做大小的取舍,最后似乎就一直走在一条绝路之。”
“或许是时候,去走另一条路了。”
两人说着话,沈青竹带着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秦衍直起身来,赶紧走前去,克制着情绪道:“沈前辈,长陵他……”
“人没事了。”沈青竹把人救回来,气也消了不少,这么多人面前,他还是决定给傅长陵一点面子,毕竟是渡劫期的修士,哪怕年轻一点位置也高,于是沈青竹换了个称呼,“道君可能还要一会儿才醒,你们让个人等一会儿吧。”
说着,沈青竹将秦衍下一打量,只道:“你要突破了,他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不如先去突破?”
秦衍犹豫了片刻,他得知傅长陵无事,想了片刻,转头朝向傅玉殊,恭敬道:“还望伯父帮忙照顾长陵。”
说着,秦衍和苏问机确认了一下后续的事宜,便自己寻了一个远离常人的地方,摆好阵法法器,将所有刻意克制的灵气释放出来,开始引导着灵气进入经脉之中,默念法诀。
他方才将灵气放出来,乌云便开始在他头顶聚集,不久之后,雷霆轰然而下,砸落在他身。
雷霆顺着他的经脉一路蔓延向,秦衍明显感觉识海之中,隐约有什么缓慢发芽而出。
这种感觉他有些熟悉,好似一世,就似乎是有着这样的感觉。
大喜大悲似乎瞬间就要冲破识海,他死死克制,不敢让那一点萌芽奋力生长。然而不过这片刻之间,他便感觉自己周边黑了下去。
心魔境。
他好多年不曾见过了。
秦衍站在一片黑暗之中,看着周边五光十色漂浮着许多记忆,他站着不动,没有伸手去捞任何的回忆。
因为他清晰知道,当他触碰这些回忆的片刻,他便会被吞噬,万劫不复。
他一直站在原地不动,闭眼默诵着清心诀,有人的声音笑起来,那声音阴阳难辨,完全听不出来是谁。
“秦衍,你的道成不了的。”
对方的声音环绕在他周边:“本来你斩情根,便绝过往。可如今你情根再生,那些过往你能放下,能堪破吗?”
秦衍没有理会,黑色的雾气在他身边一圈一圈打着转:“所有大道,都要归于放下。你羁绊太深,根本难成大道。你看看这些回忆,你敢看吗?”
“伤害永远是伤害,不会因为时光就褪色,他会印在你的骨子里,跟随你一辈子。”
“你会看见傅长陵就害怕,看见他就想起过往。”
“你记得他恨你,你杀了他的家人,你杀了很多人。”
“你满身罪孽,你以为,重生回来,你就是干净的吗?”
“秦衍,你看一看。”
对方似乎是诱哄一般:“你如果觉得你能堪破,你就看一看你的过往。”
说着,那些记忆的光点都奔向他,在他周身打着转。
“无情道于你是绝路,秦衍,你道心不坚,软弱可欺,你根本忘不掉过去,若不斩了情根,你飞升无望,难步渡劫。”
“滚。”
秦衍低喝出声,那声音尖锐大笑起来。
“你害怕了!”
他高兴道:“我说对了!你害怕了!”
雷霆越发密集,疯狂落下。
傅玉殊站在高台,皱起眉头,沈青竹笑了笑:“你这儿媳的雷劫,情况有些不对啊。”
“怕是在心魔境,出不来了。”
傅玉殊颇有不安。
“修无情道,”沈青竹叹了口气,“本就非常人所能。”
“其实我不明白,所谓无情道,到底要的是无情,还是有情?若说无情,我倒也不见得无情道的修士真的忘情绝爱。可若说有情,他们这一道……”
傅玉殊皱起眉头:“杀伴侣证道之人,倒也不在少数。”
“你可知无情道最后一层,是什么境界?”
沈青竹面带笑,傅玉殊转头看他,就听沈青竹慢悠悠道:“太忘情。”
“忘情?”
“忘情,并非忘记感情。圣人说,太忘情,太下不及于情。身处低谷,谈不感情,这样的人过得好,这是无情。而于圣人而言,虽然有情,但不执着,能放下,这是忘情。”
“这是寡情寡义吧?”
傅玉殊嘲讽出声,沈青竹摇摇头:“有情,和放下,并非对立。我问你,若蔺尘过得好,你会难过吗?”
“这自然不会。”傅玉殊脱口而出,沈青竹又问,“若蔺尘没有同你在一起,她还过得好呢?”
傅玉殊迟疑了片刻,他想了好久,不由得笑起来:“我明白了。”
“年少时她若不同我在一起,过得好,我或许还会觉得难过。可经历的事多了,我便觉得,她活着,过得好,就很好了。”
“或许会有遗憾,”傅玉殊叹了口气,“但并不悲伤。”
“所以,这难道不是更高境界之爱吗?”
沈青竹笑了笑:“你尚且还会悲伤,而圣人之爱,如高山流水,流淌于世间,但无半分责怨。”
“这就是他们无情道的修士,追求的最后了。”
傅玉殊没说话,他和沈青竹一起,将目光看向雷霆中的青年。
而在轰轰雷声之中,傅长陵被惊醒来。
他睁开眼睛,从床起身,便看见远方的劫雷。
他赤足步入屋外,脚踩在木制长廊之,纯木质的长廊踩去后,不就便有了暖意,他听着风铃在屋檐下的声音,抬起手去。
一道符咒顺风而去,穿过雷霆,轻轻落在秦衍肩头。
在无尽的黑暗里,秦衍听见傅长陵一声轻唤:“师兄。”
那声音仿佛一道光,骤然破开黑暗,秦衍猛地睁开眼睛,迎来雷劫最后一击!
惊雷如巨龙嘶吼而下,砸在秦衍身。
秦衍闭眼睛,感觉骨肉都被惊雷撕开,他平静如佛,等了许久之后,雨水冲刷在他身。
重塑金身。
傅长陵站在长廊,看灵雨洒满乾坤城,不久之后,白衣公子提剑而入,他像蝴蝶一样,先是翩然落到屋檐之,随后落到长廊边缘。
风轻抚着两人长发,他们靠得很近,他们的发丝纠缠在一起,呼吸缠绕在一起。
“华阳。”
秦衍平静叫他,那音调与一世极为相似,又有几分不同。
傅长陵看着他,他缓慢笑起来。
“你回来了。”
说着,他抬起手来,温热的手掌轻轻落在秦衍的面容:“岁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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