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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有，或许到了变天之时，陈韶无奈又恶毒地想，若不是冥冥之中的感觉，他又为何会请辞于国子学，转身入“不见长安”，而又再无望中找寻一丝希望，转头再回到太学学宫，努给水生火热中的孩子一期盼。

但他终究不是希望身。

恍惚之间，晁晨拱手，引他借一步说话，将晋阳书馆托付，荒唐斋见闻及萧九原和温白坟前所知细细道来。

陈韶不似玄之脾气暴烈，不若杜孟津心眼多，比想象中要好说话，竟真的相信他们。晁晨反倒有些无措，直到见转眸看安排府中善的玉参差，才明白是因为前自己帮玉夫人说话喊冤之故。

看两人磨蹭，半天连屁都放不出一个，更心实质收获的羊月不由抢声道：“小子不才，还请折花居士相告，这萧九原与温白，分明是何人？”

他尽量放缓语气，显得不那般咄咄逼人。

陈韶讲礼，说话总对着人说，他转身羊月拱手，直言而无鄙夷，在一众投鼠忌器拢在外围的所谓江湖侠士的猜忌、警惕和暗自较量下，是真真正正做到一视同仁：“‘不见长安’中文武三之上，还有一首领，萧大哥是。至于温白，说来话长，”他顿了顿，再说话时，黠慧的眸子藏不住光芒，“你们不是想知道我为何要帮助梅弄文吗？曾经有一个同他身世经历相仿的少年，曾口出狂言，曾做出这般有违儒道的放肆之举，那时我没有帮他，才至他来过分偏激，而铸成大错。”

羊月豁然：“这个人是温白？”

二十多年前，陈韶尚年轻，因神童之名和颍川陈氏的背景，未及冠龄，已被提拔为经学博士，在国子学授课。

名声一传十，十传百，入学宫第一，街头巷尾拥堵了不少人，好奇想瞧看这位小老师。

这当中就包括一位名叫温白的年轻人。

起初，陈韶以为他同旁人一样，是凑热闹，来却见他每都来，风雨无阻，寒暑无碍，随子过，围观的人少去，他还有些不大乐意，来才晓得，此人与众不同，不是来看人，是趁乱想偷溜国子学听课。

好几次温白险被逮个正着，都是陈韶帮他掩护，躲过责罚。

晁晨蹙眉：“真的，为了读书？”不知是不是将“白鹤仙”的身份入为主，他下意识总觉得此人另有图谋，这图谋不一定是坏事，但想来另有隐情。

陈韶追忆道：“他说：区区尝听闻，国子学中学子不需经策试，能入仕途，想来都是些天纵奇才，区区就是想见识见识，究竟有多厉害，亦或是此处的五经博士比之太学，有多了不起，能培养出朝廷未来的肱骨之臣！”

这口气，分明又酸又愤然。

可陈韶的话分明没有参杂感情，是平铺直叙，像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再追述，不带任何立场。晁晨隐隐觉得，温白的出格，如今的陈韶在潜意识是认同的，因世俗，不敢然站出来发声表态。

身前人缓缓续上方才的话：“我就同他说：太学教授明经的陆博士非常之博才，当年我亦曾数度登门拜访，与之论学，与他好生钻研，必能成大器。约莫是没料到我未曾把他狗血淋头训斥一顿，反倒好说话，温白勉强认同了我。但好景不长，周遭的浮躁对一个人定的摧毁，轻而易举……”

温白一开始努接受现实，但积压的情绪无处宣泄，未过多久再度心生不满，那时他已与同龄的陈韶厮混熟，因而经常来找大吐苦水。

话至此，陈韶连连苦笑：“彼时我亦年幼，又闭门钻研多年，对世事并不通透，觉得个人之微卑，遑论打破祖制，实在不知天高地厚？甚而，还一度嫌他过于愤世嫉俗，将心思都用在无用之功上，应静下心来好好读书做学问，不要学人沽名钓誉。”

羊月一针见血：“你和他终究出身不同。”

陈韶并未因此有拂面子的困窘，反而坦然承认：“我不屑于功名，不过是因为生于豪富；不趋于旁骛，一门心思在学究上，不过是因为温饱不愁。”

相比起傲慢的士族，温白以为有神童之称的陈韶与之不同，孰知，那种不自知而流露的高高在上，比起刻薄言语，更为致命。

温白行在建康城中，像个垂朽老翁，觉得死气沉沉，人生再无盼头。

对比江南的靡软和腐朽，那时秦国气可吞天，大有一统北方而锐不可当的势头，而当中辅助秦天王苻坚横扫诸国的，有起于畚箕的王猛，有战败降将，甚至还有出生草莽的江湖人，自负才华的他动心了，决心另谋高就。

陈韶扶着窗框，隔着江南屋瓴制式的菱花格外，神思恍惚，有些呆滞，直到飞鸟蹬了一脚檐铎，发出脆响，这才眉目还神，慢吞吞继续往下说：“他来找我借钱。”

和梅弄文不同，温白至少有告而别。

“钱不多，但我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急需之处，直言相问，承蒙信任与厚爱，他索性把心话都透给我。那时我十分不解，都说胡人毫无人性，茹毛饮血，杀人不眨眼，和他们能有什么好话说，不过与虎谋皮，于是开口即劝他，如今风雨飘摇，兵荒马乱，身北上谋出路会更为艰难。”

羊月再度吱声，笑道：“让我猜猜，他并不认为你为他好，反而因此狠上你了，是与不是？”

晁晨却说：“说恨就过于言重。”

陈韶冲晁晨颔首：“不错。虽是不恨，但自此不睦，来我亦有反思，大概那时他觉得我是要断他唯一生路。”他叹息，用手去拨窗台缝隙那棵不该生长于此的豆苗，“自此，我二人分道扬镳，念在师生一场，我去渡头送他，不过没追上。”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双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