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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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天真纯善，师昂并不想同她探讨门阀政治，只抿唇笑，微微摇头，劝她快些入舱内歇下。

双鲤是言听计从，把图册往他怀中一塞，往后舱撤，走到舱门前时，还转头吐了吐舌头，满眼都是甜蜜。

顶包的身份总有见光的天，相处的日子是过日少日，师昂不入眠，她怎舍得走。

小姑娘踮起脚尖，在外舱走了圈，又转头回到门边，两指头将帘子别开条缝隙，蹑手蹑脚蹲身，屏住呼吸，贪婪又痴迷地看船头的白衣玉人。

这位师阁主年岁足足大她倍，可却似有术相助，容颜深邃却不沧桑，加诸玉华清冷的气质佐之，没有半点少年的莽撞与轻浮，对不谙事的少女来说，最是无法抗拒。

“噗——”

师昂弹指，指力打在门框上，激起缝隙里的灰尘，双鲤鼻头一痒，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这时候再捂嘴已来不及，双鲤支出个脑袋，揉鼻子傻笑，又忙打了个呵欠，假装睡眼惺忪：“我，我方才头沾瓷枕时，忽然想到一事，不吐不快。”

她一边说，边遮遮掩掩把靴子松了松，踩着帮子，假装跑得及，来不及趿好。她哪里知道，师昂早看穿一切。

许多年未再见这般古灵精怪的推脱，那位素来老成练达，泰然自若的帝师阁阁主，为这举措微微愣神。双鲤趁机冲上前去，绕他跟前，像只不安的兔子，左蹦又跳，抓耳挠腮：“不怕，不怕！”

“嗯？”

师昂似是没接上她跳脱的思路。

双鲤拍拍胸脯保证：“直说了吧，我这个人别的不行，运气最好，不仅能逢凶化吉，还能死里逃生！师阁主，我同你讲，有年我去富贵堂裴子常那里讨一味药……噢！”她话多又失，眼珠子转，立即改口，本正经，“是这样的，是收留我的那户农家主人染了急症，我在南五岭听说裴子常和洞庭的医有莫大关系，这去的……”

“你不信？你不信我说俩句雅言你听听……”

师昂侧靠桅杆，不厌其烦地听身前的姑娘嘴里滔滔不绝的故事，而双鲤则坐在船舷上踢腿，会不察，就放纵地嘻嘻哈哈，会猛地回过劲，又收敛自我，装作矜持，师昂偶尔嘴角微扬，不信自己会被个小丫头逗笑，但又没忍住，去看她眼底的星光。

自会稽王司马道子摄政后，建康自顾不暇，镇守方的大将蠢蠢欲动，刀子不对外，反倒瞄准起仅有的国土来，屡有骚乱。

从踏上这条路起，师昂便清楚，此行非是艰苛二字能概括。

司马元显乃司马道子之子，八成以上的可能，逃不脱闭门羹，五成以上的可能，他父子通气，齐心协力，将乱朝纲。但哪怕只有万分之的大义灭亲机会，他们仍抱有希望，毕竟谢家递来消息，说这位会稽王子不久前秘密上疏天子，卸了他爹的要职，揽在自己的身上，传旨的人已在路上。

如此一来，司马元显出任扬州刺史，并兼三公之的司徒，统领十六州的军权。北门锁钥，战略要塞，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如今秦军窥伺在侧，屡有侵犯，若当真东征，此处必为攻守关键，若未举兵，那么还需以其权，牵制周边方镇大将。

按理说，他们的目的该是殊途同归，但偏偏这位子未及冠龄，为人轻浮草率，早早掌权，只怕难保不做出出格的举措。

翌日渡口下船，行往刺史官邸去，途中歇脚时，又逢上事。

那茶寮棚子外头，先跑来个瘦巴巴的男人，摔在酒旗下，头将将对着周正。周正未多想，伸手便仗义相扶，却被尾随而来的差役呵斥住：“做甚的？闪开，都给爷闪开，贻误了刺史大人的要事，要你们脑袋！”

周正见其穿，确乃府衙之人，想到来此的谋算，便咬牙把手撤了回来，别开脸猛灌下口烈酒。

那男人呜呼哀嚎，抱着食案桌腿不动摇。

没片刻功夫，又追来个抱孩子的妇人，把五岁的娃娃往脚边一放，滑跪上前，会朝差役磕头，会又扑在丈夫身上，不让其被拖走。

这会子，连懒洋洋喝茶的双鲤也来了精神。

怎么看这拖儿带女，拖家带口的也不像是大奸大恶之徒，倒是那些个官兵，像是欺男霸女，横行霸道。

身旁桌行客也过不得眼，不由嘟囔了句：“看可怜哟！”

参茶水的老板娘忙用绢帕堵嘴，示意噤声，等人给强行拖到岔路口的大树桩子下时，这扇风摆手，小声戚戚：“他们都是荫客，主人心好，娶妻生子后就打出府过活，没想到撞上这样的事，还是难逃劫。”

双鲤纳罕：“什是荫客？”

“即是免奴为客者，”师旻正欲解答，瞧见师昂攥着茶盏的手落，便没有插嘴，垂首盯着绿汤里的片浮叶，听师昂道，“这些人祖上多为官奴，后永嘉之乱随船南迁，因此得恩赦，被免去奴籍，归于各家为佃户。”

行客嘴甜，说了两句好话哄，又向老板娘讨问：“这叫什事？”

老板娘拿绢子甩了甩，俏声笑了笑，不当回事：“还能是什，抓壮男，可不就征兵役呗，听说还另起了个名附庸风雅，叫乐属。”

周正官至裨将，也不是什新兵蛋子，听就晓得情况不对，立时将杯子重重磕，蹙眉厉声道：“他这是要扩军备！”

双鲤大吃惊：“要，要战了？”

“不好说。”师旻在小辈里素来谨慎，闻言冲同龄的双鲤摇了摇头，示意不要乱说话，而后转头恭聆，等师昂话。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钱胤洲的故事接前传《公子传令》，在这里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合理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