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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宁虞自从修了无情道后,在整个归鸿山看来简直就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他性子本就孤傲,舍弃一切情感后更是高傲得恨不得把眼睛长在头顶上。
他整日里只想着如何修炼剑术,没日没夜地待在演武场上同其他剑修师兄弟切磋,常常当着易雪逢的面把人切磋到爬都爬不起来。
易雪逢与他而言,不过同其他陌生人没什么分别。
从宁虞的满心宠爱到完全漠视,易雪逢十分不适应,学着小时候那样成天跟在宁虞后面乱跑,嚷着唤他师兄,却被一次又一次的无视。
易雪逢心思有些敏感,宁虞这般冷待,他却是第一时间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一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太粘人了令宁虞厌烦了他,一会又想着是不是自己之前说错了什么话惹得宁虞不快,反正就是不会去想宁虞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秋满溪整天看着易雪逢用尽全力地想要宁虞注意到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易雪逢叫了过去。
易雪逢正垂头丧气地抱着切云剑,看到秋满溪,他不知哪里来的委屈突然泛上心头,让他想都没想就扑了过去,一头扎在秋满溪怀里,终于小声抽泣了起来。
秋满溪心疼地摸着他的头,柔声道:“哭什么啊,心口又疼了?”
易雪逢轻轻摇摇头,闷声哽咽道:“雪逢是做错了什么招了师兄厌恶吗?为什么他不理我了?”
易雪逢未经世事,这些年来完全习惯了宁虞对其的纵容和爱护,乍一被这般漠然对待,他完全没有任何防备,仿佛像是猝不及防地从天际摔入地狱。
秋满溪道:“雪逢很好,你什么都没做错,你师兄只是……”
易雪逢脸上挂着泪痕,茫然抬头看他:“只是什么?”
秋满溪对上他隐隐带着期待的视线,半晌才叹息道:“你师兄迟早有一日是要飞升,你们不能一直在一起的。”
易雪逢从未想过要和宁虞分开这个念头,听到秋满溪的话怔了半天,才迷茫地喃喃道:“雪逢也能修炼飞升,和师兄一起。”
秋满溪有些悲伤地看着他,不忍告诉他这一次的伤势已经将其的经脉全部冻伤,能保住一条性命已经不错,日后就算他拼尽了全力也再也不能进益半步了。
宁虞不会等他,修了无情道的他更不会为了区区一个易雪逢而放弃大道。
秋满溪没有再说话,只是又叹息了一声,轻柔地将易雪逢抱在了怀里。
易雪逢何其聪明,见秋满溪没有应他这句话,怔怔靠在他怀中半天,才终于像是知道了什么,偏头咬住秋满溪的衣襟,眼泪一颗颗往下落,哭声隐忍在喉咙中,听着却更令人心疼。
自那之后,易雪逢便不再去缠着宁虞了。
他之前并不喜欢握剑,就算再喜欢切云剑也甚少用他,每日上早课时总是拎着宁虞给他削的那把小木剑去,而自那之后,那把小木剑他已经将其化为一根木簪将一直披散着的长发束了起来,每日拎着切云剑前去演武场寻师兄切磋。
他本就不怎么会用剑,走剑道也是宁虞喜欢剑的原因才会去修,而在演武场上就算他是归鸿山最小的师弟也无人会在修炼剑术时对他留手,所以每回易雪逢身上总是会受些大大小小的伤。
若是在以前他手上擦破一点皮,宁虞早就怒气冲冲拿着罂粟剑过来理不直气也壮地替他出气了,但是现在,即使宁虞就在一旁,却也没有任何动作,反而眼神都不给一个。
易雪逢重重跌在地上,膝盖和手肘划了一片伤痕,溢出些血痕来,他咬着牙挣扎着站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流血不止的手臂,眸子落在那隐在血痕下的红色小痣。
他突然一愣,回想起在昭阳城时那个白衣男人见到他手臂时的那句没头没尾的:“是你。”
他认识自己的吗?
而且那个声音……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只是他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突然,脑海中骤然闪现一段记忆,似乎有人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透过那铁栏杆看着他,声音虚幻得仿佛从天边传来。
“把他带到虚无之……”
易雪逢突然抱住了头,双膝一软直直跪了下去,脸色惨白得可怕。
同他切磋的师兄立刻将剑收起,飞快赶过来,一旁围观的师兄们也都围了过来。
“雪逢!”青林第一个赶到,一把将摇摇欲坠的易雪逢扶住,看到他的脸色有些焦急道,“怎么了?伤到哪里了?”
易雪逢浑身发软,捂着头双眸涣散,眉头紧皱看起来十分痛苦,他茫然地喃喃道:“虚无之地……”
青林没听清:“什么?”
易雪逢还想再说什么,突然觉得呼吸一窒,竟然直直倒了下去。
青林:“雪逢!”
一时间,整个演武场兵荒马乱。
易雪逢被青林抱着朝侧峰走去,而剩下的人十分担忧地看着他们离开,半晌后才将视线落在了一旁漠然擦剑的宁虞身上。
哪怕是易雪逢切磋伤成那样,宁虞也完全没有给一个眼神过去,只是自顾自地擦着罂粟剑。
瞥见旁人都在看他,他眉头一挑,冷声道:“有人要同我切磋吗?”
众人一愣,纷纷摇头,兔子似的跑开了。
易雪逢休息了半日便苏醒了过来,张开眼睛时,秋满溪正坐在一旁满脸担忧地看着他。
易雪逢轻轻眨了眨眼睛,努力撑起身体,声音沙哑道:“师尊。”
秋满溪忙扶住他,道:“醒了就好,饿了吗?”
易雪逢摇摇头,他掀起衣袖看着自己小臂上那颗红色小痣,眸子微微垂下,不知在想什么。
秋满溪摸了摸他的额头,又问了他几句,易雪逢却只是魂不守舍地摇头。
秋满溪没有再勉强他,正要起身离去,无意中看到了天幕,才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道:“雪逢。”
易雪逢抬头看他。
秋满溪道:“明日便是朔日了,你是想让师尊帮你梳理灵脉,还是让你师兄过来?”
易雪逢愣了一下,才茫然道:“师兄愿意过来吗?”
秋满溪微微一笑:“他不过来,我就打到他过来。”
易雪逢:“……”
秋满溪说到做到,第二日一早,宁虞就满脸阴郁之色地到了易雪逢的院子。
易雪逢正在将抽屉里的火属灵石一颗颗往小手炉里塞,一旁的门突然被人踹开,他手一抖,一颗灵石直接脱手掉到了地上。
宁虞满脸杀气地走了进来,看见易雪逢似乎有些不耐,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易雪逢呆呆看着他,被宁虞一瞪才猛地回过神,蹲下身将地上的灵石捡起来塞到小手炉里,乖顺披着雪白的大氅站在宁虞面前,乖顺道:“师兄。”
宁虞冷声道:“经脉有问题吗?”
易雪逢摇头:“没有。”
宁虞转身就走。
易雪逢:“……”
易雪逢好不容易能和他说上一句话,自然是不肯放他离开了,他飞快追上去,一把抓住宁虞的袖子:“师兄!”
宁虞步子一停,本能地想要像对待其他人那样把他的手给打开,但是偏头看了一眼少年苍白的脸庞,手竟然一动都动不了。
易雪逢不知宁虞面上冷漠内心却在天人交战,抬着头朝他笑道:“那今日雪逢就交由师兄了,多谢您。”
宁虞看了他良久,才轻轻挣开他的手,转身朝外走,临走只留下一句:“我就在隔壁,有事唤我。”
易雪逢忙点头,见他没看自己,又开口道:“好的。”
易雪逢的伤势刚一开始时并不严重,只是在入夜后经脉中的寒意才会到达鼎盛。
宁虞正在院中练剑,整个庭院中的树叶都被他削得一片不剩,被风吹得拂到了角落中堆成了一堆。
入夜后,一只纸鹤从墙头飞快地飞了过来,还没近宁虞身就开始扑腾着翅膀叫着。
“师兄!”
“师兄师兄!”
宁虞将剑收了,看着面前扑腾着的小纸鹤,冷冷道:“怎么了?”
纸鹤眉心点着两枚小朱砂,易雪逢的声音从中传来:“师兄救命啊!救救雪逢!”
宁虞:“说。”
易雪逢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半晌才带着哭音道:“我……我呜师兄你过来,我在后山温泉。”
宁虞眉头拧着,看着那小纸鹤说完后在原地来回扑腾转着圈,看起来十分着急。
宁虞揉了揉眉心,将剑放在木架上,起身去了后山。
后山点着烛台,将道路微微照亮。
宁虞目不斜视走到温泉,跨过木栅栏,迎面瞥见了坐在温泉边缘的易雪逢。
宁虞皱着眉走上前,对上易雪逢的眸子,道:“怎么不穿衣服?”
易雪逢未着寸缕,抱着膝盖坐在温泉边,抬起头有些委屈地看着他:“师兄我冷。”
宁虞道:“所以我问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易雪逢指了指三步之外的屏风,讷讷道:“在那挂着,我够不着。”
宁虞眉头皱得更紧了。
易雪逢伸出手扯了扯宁虞的宽袖,小声道:“师兄,我头发……冻水里了。”
宁虞:“……”
宁虞瞥了温泉水一眼,这才发觉那温热的泉水不知何时已经冻成了一层层冰霜,易雪逢长到拖地的长发被结结实实冻上了一半,这才成了这般寸步难行的场景。
宁虞抬手就要去削易雪逢的长发,手一顿突然想起来秋满溪不想他削发的话,这才单手将易雪逢抱住,将手顺着他的长发输送一道灵力。
很快,被冰冻上的水面腾起一股白雾,冰霜融化,将易雪逢的长发解救出来。
易雪逢抱着自己湿哒哒的头发,小声道:“谢谢师兄。”
宁虞道:“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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