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少年太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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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政的动作很快。以秦王室的身份会见朝臣是一件极重要的事。虽然秦国与山东六国相比，对于礼节的要求已经大大缩减,但是涉及到王室的正统威慑力,还是毫不能含糊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便明白那些零零碎碎的恐惧是没什么用处的。对于将来的担忧和焦虑虽然真切的存在,但总归那些事情还没有发生,而没有发生可能就意味着永远不会发生。

与其为那莫须有的东西战战兢兢，纠结度日，荒废辰光。倒不如抛开琐碎的忧虑,将当下的事情能做好一件便做好一件。

聚沙成塔,积土成山。若她一直积极有为,总有一天她便不是现在的她,从而不会像现在的她一般无能为力。

未知的或许是黑暗深渊，但抑或许是柳暗花明的另一边。赵政更偏向于接受后者。

将能够遮挡住身份的衣物穿好,她推开了尚沐堂的木门。

候在外面的侍女，如临大赦似的鱼贯而入,人人都劫后余生地松了一口气。

赵政任着侍女们为她穿上严肃深沉看似朴素实则自有一番华丽的外袍,任她们纤细灵活的手指给她系上金线盘龙的腰带,任她们小心翼翼地为她踩上缭绕黑红花纹的丝鞋。

穿戴好衣物，侍女们又将她凌乱的黑发做了一番整理，最后再熟练地用丝带固定。

在这期间,赵政只是紧紧抿着薄唇，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像是在发呆却又似在沉思。

侍女们满意地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人，将原先的不愉快都抛到九霄云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若不是忌惮赵政的身份,她们真想伸手在赵政脸上蹂｜躏｜摧｜残一番。

赵姬踏进屋子，看见赵政此刻的模样，原本沉稳如幽潭的眸子蓦地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倏忽消失不见。

侍女见王后来至，恭敬地迎呼一声，便又统一作了揖退到一旁。

赵姬仔细地打量着赵政，默了一会儿，突然细微地皱起了眉。

“娘亲，怎么了？”赵政知道面前满脸认真的人，是在找自己的错处。毕竟接下来的仪式是如此的重要。因而看到赵姬不经意间地蹙眉，便连忙问道。

赵姬没说话，只是撇头向一边，对一旁的侍女道：“取焦烧的柳条来。”

侍女闻言也没做什么疑问，听见吩咐便嗨了一声退下寻焦柳去了。

赵政疑惑不解地望着赵姬，“娘亲？为何要取焦柳？”

赵姬道：“若非辰时不多，我还要在你的脸上小饰一番。”

匆匆离去的侍女，不过半晌的功夫又轻盈盈地飘进了尚沐堂。赵姬取过焦柳，转而对着赵政道：“别动。”说着凑近了赵政，拿着柳条在赵政的眉上不清不浅地描画着：“女气太重，非秦所喜。”轻声一句便解了赵政的疑惑。

赵政心中一跳，凝神屏气地僵直了身子。神思乱了起来。

好在赵姬心灵手巧，且又时常做这般事，一会儿工夫便好了。因而没有发现赵政气息的异常。

满意地退开身，再细细地瞧了一遍赵政的面容，终于微微点了点头。

赵政松了一口气。但转而好似又想到了什么，便拧起了画好的剑眉。

这时赵姬带着余温的指尖轻轻按在赵政眉上聚敛的疙瘩，“今日不许蹙眉。”说着两只温指并拢，微微推了推赵政的眉峰。

赵政只好露出一个笑，撑开了面容。

一切准备完毕，嬴异人也刚好差人来催。

牵起自家儿子的手，赵姬深吸一口气，踏上了高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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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峨宏伟的咸阳宫出现在赵政的眼前。辉煌的正殿左右各伴着高大的房宇。几十级的长阶曲折成三道通向大殿。飞起的屋脊下撑起十二根合抱粗的红木柱。

母子二人依礼下了高车，一前一后端端正正走在广场的青石板上。

赵政虽然高昂起头，但是视线却仍旧黏在地上。

赵姬的后服有着长长的裙摆，赵政怕自己一个不留神踩上去闹出些变故来。因而十分的小心。

因此模样便有些傻气，好在她尚且年幼矮小，旁人的目光也落不到她身上。而且她们目下还在殿外，除了那些目不斜视的侍卫，其他人也都是跟在她们后面，因而更加没有人注意她的拘谨和小心。

九十九级长阶，一步一步落在身后。

或许是赵政心中有种热切的紧张，所以不觉得有多累，甚至以为自己只迈了短短的几步路。

这种恍惚的梦幻，等到从东西摆开的十二只木柱中穿过，又见十二只硕大木柱时，都没消退下去，反而越加深刻地不真切起来。

突然一阵低沉有力的乐声呜呜响起，整个大殿内因着这沉重的低音几乎都有些地动一般的震颤。

赵政只觉得胸膛嗡嗡地与这座大殿共鸣着。

等到她轻盈的鞋履踏在咸阳主殿的木板上时，她的心跳随之加快了。原本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放，只紧紧地攥着，手心里出了汗。

乐声戛然而止，一个男人破空高喊一句：“拜——”

伴着膝盖碰地的声音，脚下的木板也立刻跟着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