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少年王子（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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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都给本王退下！”自从身体越发虚弱开始，嬴异人便很少用这种中气十足的语气说话。那全数展现的帝王威严,令在场之人感受到了一种寒冷可惧,于是很快地退离了屋子,统一地守在了门外,并关上了沉重的木门。

然而赵政的眼里却只有她心心念念的面具,她的一双干枯的手慌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是在心疼自己受的巴掌，而是感受那凹凸不平的面具,然而没有面具！她慌了神,她的泪止不住地掉。

她终于愿意睁开眼,像个疯子似的寻找她的面具。

嬴异人望着面前明明只有十一岁但却枯瘦的像个老人一般的赵政,既是心疼又是愤怒。他只觉得心头一口郁气不上不下，不免又咳嗽了几声。这么一咳嗽他觉出了这偌大的寝室里所有的凄凉意味。

父子二人本该康健,可此刻--

不，他不能这么想,嬴异人握拳,接着一把揪住了赵政,赵政真的很轻，几乎比不上一箱竹简的重量。

不算困难地，嬴异人徒手举起了赵政。

赵政自双脚离开地面后,便不住地挣扎。虽然她很轻，可是这点挣扎的力量也让本就不算强健的嬴异人觉出了困难。

嬴异人低斥了一声：“消停点！”

可赵政却像没听见似的。

嬴异人勉强顶住，终于走到离沐浴的地方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用力随手将赵政仍在了热气氤氲的浴池里。

赵政因为突然由空中而掉进了水中,本能使得她落到水中后不住地扑腾。在这个过程中她喝了几口水，差点沉到池底。

原本平静的浴池，因为赵政的到来，波澜起伏，水花四溅。

空旷的浴池内只有一片混乱的水声。

赵政终于在一片混乱和危机四伏的环境中，被求生的意志和熟悉的水性主宰，她在挣扎了一会儿后猛地从水中抬起头，在池中站立了起来。

“醒了么？”嬴异人站在浴池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赵政，低声问了一句。

赵政睁开了眼，水珠顺着睫毛落在了下眼皮上，她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由着模糊渐至清晰。

浴房里是良久的沉默。

父子二人隔了一层水雾静静地对视着。

“父王--”赵政终于开了口，而因为先前的歇斯底里，现在的嗓音都是沙哑的，而又因虚弱，气息便十分的不稳，故而话音又沙哑又抖。

“堂堂我大秦国的王子，栽在了一个女子手里？”嬴异人冷冷道，“你照过铜镜么，你知道你现在是个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么？”

赵政的眼睛酸了，泪和脸上温热池水的混在一起，嘴中又是一声父王。

“你是本王的第一个儿子，也是本王最为疼爱的一个儿子，归秦途中在阏与丢下了你，我是如何的心痛？两年前你从赵国归来，我又是如何的欣喜？”

赵政哽咽起来，将头低了下去。温热的水气熏着她的眼睛。

嬴异人在池边盘腿坐了下来，“回到咸阳的你，没有令本王失望，你仍是天资聪颖，又是那么勤奋刻苦，有多少次我站在胡林下想：我的政儿将来会变得如何的优秀、出类拔萃？”

赵政泣不成声：“父王--政儿--政儿有愧于您的期望。”

“你确实令本王失望。”嬴异人冷声道。

而这番话又像一把冷剑似的插｜进了赵政本就不甚热络的心房。她浑身僵硬起来，几乎要发抖，温热的池水似乎失去了它的热度，赵政觉得冷。

嬴异人像是不带感情似的望着那个绝望的、在偌大水池中显着无助的小人。

“本王将你安排在东偏殿，给你我能给你最好的，最好的浴室、最好的隔间、最好的便利，本王特许你去各地考察，本王特许为你造一个身份--你又是如何做的？没成为一个荒淫享受的王子，可也没有成为一个合格的王子。没有糟糕到极致，却也没有优秀到极致。你着实让本王失望。”

“平庸也罢了--如今却变得这么愚蠢，赵政啊，赵政。本王问你，这两年你到底学了什么？你在宴会中展现的样子，是敷衍我吗？骗住了你的娘亲，也将本王一齐骗住。你可知，你的娘亲为你在夜里掉了多少的泪？”

赵政的眼睛动了动，脑海中闪现了那个美丽的女人，和隐隐约约在她生病时候，女人在她耳旁的软语，和泣泪。

她让她伤了心--

让所有的人伤了心--

可是这并非她的本意，她的本意……她只是……找不到一个人去言说她的耻辱，她以为只有隐瞒……她以为她可以不在意……